第19章(第3页)
但自始至终,在这片冰原上回响的,只有他难听的笛声。
他很快发现了,此刻终于图穷匕见的敌人——这一片茫茫无边的寂寞。
为了修建祭坛,白塔湖已是一片埋尸地。
它曾经是中原的重镇,连绵塔寺,旧时楼阁,竹林连斜,二十四桥明月夜,都被雪练的邪术摧毁了,封冻在厚达数十丈的冰下,这也就意味着,除他以外,整片冰原上没有任何生灵。
月色荒寒,冰亦生烟。
只有一座座白塔,裸露在冰原上,仿佛无名之冢。如此间烟火气,还不如没有。
站在白塔边,单烽的曲调不知不觉地变了。
一支俚俗小曲,像一管碧绿的春风,呜呜地回响,曲谱也不全,让他心里很是难受。
奇怪,在哪里听来的?不该吹这个。
他手指一顿,忽而发觉了异样,脊背上掠过了一阵寒意。
不对——他的影子在动。那是一枚纤细的手指,搭在笛孔上,一闪而过,重新藏在他影中。
不是幻觉。
单烽猛一转身,有不属于他的衣摆晃了一下,轻纱似的,很快缩了回去。
还跟着呢?露馅了吧。像个羞怯的小姑娘似的,贴着他不放。
就一道影子,本体躲在哪儿?
单烽骤起兴致,把檐冰笛抛在一边,转而舞起了刀。刀光过隙,他的身影就在白塔与月色之间,骤起而落,大开大阖,往复激荡。
他虽不发一言,嘴角却不无恶意地一勾。
藏头露尾的家伙,学得了吹笛,还学得了舞刀么?
也正是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断断续续的笛声。
是他方才吹过的那一支曲子。初时还有几分艰涩,但很快就从笛管里淙淙淌了出来,不再是那三两句重复的曲调,他忘了大半的曲子竟在这荒无人烟处,被补完了。
单烽听得出神,猛然回过头去。只见一道淡淡的侧影摇曳于地,秀丽单薄如好女,手抚笛影,垂首而吹。
原来就只是来吹笛的。
真有这么难听?连暗处的雪练弟子都藏不住了,夺笛而吹——单烽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这笛声固然比他更合音律之美,其中的曲意却越来越偏激,仿佛有旷古之怨毒,和一缕百唤不回的凄凉,在笛管中如剑芒闪烁。
故地回不去的春风,多少凄凉多少恨!
单烽的预感很快成了真,檐冰笛啸叫一声,终于受不住如此激荡,竟在对方手中轰然迸裂开来。
影子微一闪烁,便消失了。
单烽脱口道:“喂,别走——我的笛子!”
这来路不明的影子偷师未成,竟还折了他唯一的消遣。
但他不久后就发现,影子并未远去,反而更为坦然地跟着他,他每次一回头,都能在某座白塔上望见这一道孤影。
不远不近,若即若离。
单烽身为羲和弟子,心思也异常直白,既然照了面,是朋友,便彼此解闷,是敌手,便引刀一战,何必像一根弦悬在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