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买粮(第1页)
最后,是两根打磨光滑、一头削尖的硬木短棍,大概小臂长短。“拿著防身。不到拼命的时候,別拿出来。遇到事情,跑是第一位的,动手是最后没办法的办法。”
他走回桌边,拿出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小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两张盖著鲜红大印、写满字的纸,就是陈子壮盖过章的那张。
陈福郑重地把它交给陈庆:“贴身收好,这东西比银子还重要!丟了它,你们就完了!”
“路线方面,儘量走官道,住驛站。驛站有兵驻守,相对安全。夜里能赶路就赶路,白天人多眼杂的地方儘量少停留。河南北部,特別是黄河沿岸一带,最近流寇闹得凶,能绕开就绕开,实在绕不开也要选在白天,找人结伴快速通过。寧可多绕两天路,也別贪近走险路。”
“最后一句话,也是最要紧的一句:信在人在!信要是没了,你们也不用回来了!”
“万一,我是说万一,遇到了实在躲不过去的危险,眼看东西要落到別人手里了——寧可把信毁了,烧掉,或者嚼碎了咽下去,也绝不能让它落到外人手里!听明白没有?”
陈庆和陈采连忙重重点头:“明白了!信在人在!寧可毁掉也绝不丟失!”
接下来的两天,“琼林阁”帐房的门几乎一直关著。只有陈福和陈庆两个人在里面。桌上摊著纸笔,墨是新磨好的。
“我们六月初离开广东,走水路到江西,然后转陆路北上。沿途看到流民一天比一天多,特別是河南和北直隶交界的地方,很多人扶老携幼,面黄肌瘦,大多说是遭了旱灾、蝗灾,还有加税和匪患。沿途关卡盘剥比以往更厉害,小官吏索要贿赂成了风气,没钱简直寸步难行。我们於八月初二抵达京城。”
陈庆的笔在纸上沙沙移动,努力跟上陈福说话的速度。
“书信首先送到钱府,得到通政司王应华王参议帮忙传递。其余给成、徐、瞿、黄四位大人的信,都由何公亲自转交,稳妥送达。何公高义,会馆的李老、方掌柜也倾力相助,恩情如同再造,应当铭记在心。”
陈福停下来,想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京城物价飞涨,尤其是粮食。今年秋天的新粮还没上市,去年的存粮价格已经翻了好几倍,一斗米接近二钱银子,而且经常有钱也买不到。街上的流民乞丐越来越多,时常有饿死的人倒在路边沟渠。京营兵马调动频繁,士兵面带菜色,军械也不整齐,牢骚怨言很多。市井间流言四起,都说关外战事不利,人心惶惶,有钱人家很多都有往南搬迁的打算。”
“刚到这里时,要不是李老收留指点,方掌柜奔走相助,我们肯定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何公伸手帮忙,更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会馆是我们广东人在京城的根基,要常常心怀感激。”
“我们的铺面在崇文门外儿市口西巷甲字第三號,名叫『琼林阁。主要经营岭南特產,比如胡椒、沉香屑、陈皮、凉茶料等等,也兼营代写书信。每年租金二十五两,押金十两,已经付了第一个季度。开业几天,生意清淡,只够餬口,不过总算初步站稳了脚跟,和街坊也慢慢熟悉了。帐目已经建立,由我负责掌管,陈庆协助管理。”
说到这里,陈福沉默了片刻。他端起旁边的粗瓷碗,喝了一口凉水,才缓缓开口:“另外附上我陈福的一点浅见:老爷严令必须在九月底前有人回去,似乎另有深意。最近京城里的流言越来越厉害,都不是什么好兆头。粮价暴涨,人心浮动,恐怕不是空穴来风。我们岭南虽然偏安一隅,也该早做打算。家里的粮食储备,如果还有余力,可以多准备一些。粮食,是乱世的根本。”
陈庆的笔停住了,抬头看向福伯。
陈福没看他,眼睛只盯著桌上跳动的灯火:“照实写清楚。”
“是。”陈庆低下头,把陈福最后这段话也工整地记了下来。
两份报告都抄写完毕,墨跡也干透了。
陈福仔细地、几乎一字一句地看完了陈庆抄写的那份。
確认没有问题后,他將其中一份用油纸包好,再裹上粗布,压进了自己床铺下的隱秘角落。
另一份,同样包裹得严严实实,递到了陈庆面前。“贴身藏好。和路引分开放。口头匯报是备用,这份是凭证。路上万一出了意外,你嘴里记下的这些东西,就是老爷最后能听到的京城真实情况了。”
报告完成的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陈福就领著陈贵出门,直奔崇文门外最大的粮食市场。
前几日只是听说粮价飞涨,真到了集市,眼前的景象才让陈福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往日还算有秩序的粮市,此刻已是一片混乱嘈杂。粮店门口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焦急。
米店、麦行、豆铺的伙计站在高高的柜檯后面,声嘶力竭地喊著价格,那数字像长了翅膀一样往上窜。
“上好的粳米!一斗二钱三分银子!就剩最后十石!要买的赶快!”
“陈麦!陈麦一斗一钱八分!过了中午就没这个价了!”
“黄豆!一斗一钱二!要多少?快点!”
价格牌上的粉笔字被不停地擦掉,又写上更高的数字。
不少人在拥挤中破口大骂,也有人紧紧攥著乾瘪的钱袋,望著那高得嚇人的粮价,眼神发直,没了光彩。
“他娘的!前几天还一钱五呢!这是不让人活了啊!”
“听说张家口外面打了大败仗!韃子要打过来了!粮食都被官府抢去当军粮了!”
“胡说八道!是漕运断了!南边运粮的船过不来了!”
“管他娘的是什么原因!再这么涨下去,咱们就只能啃树皮了!”
各种真假难辨的流言在人群里飞快传播,让恐慌的气氛更加浓重。
陈福脸色沉重,紧闭著嘴在人群里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