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剑钉禪心(第2页)
甫一沾地,他却面色骤白,身形晃了两晃,险些栽倒。
旁侧的映雪驀然回神,急忙自树后闪出,縴手轻舒將他稳稳扶住。
映雪见他气息紊乱,焦急漫上眉梢,不禁颤声道:“你没事吧?”
谢自然半倚在伊人肩头,气息虽虚浮如缕,却仍勉力牵起唇角,给她一个宽心的笑:
“放心,不过真气有些损耗罢了。”
说罢,他垂眸望向脚下,慧安浑身鲜血、皮开肉绽,气息已微弱得如风中残烛,显然命不久矣。
谢自然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大师,这场较量,终究是在下侥倖胜了半招。”
“呃呃……”慧安被利剑钉在地上,艰难转头。
眸中狠厉早已消散,唯余无尽悵惘。
江湖人江湖死,输贏既定,纵有万丈雄心,终究化作过眼云烟。
“咳……咳!”
慧安猛地咳出两口鲜血,染红了身前泥土。感知生机渐逝,知自己时辰无多。遂强提最后一口气,哑声道:
“成王败寇,贫僧落得如此下场,无怨无悔。临终前唯有一事相求,还望五郎成全。”
话音未落,他又是一阵剧烈咳嗽,鲜血自唇角汩汩而出。顺著衣襟蜿蜒而下,染红了胸前僧袍。
谢自然见他已是油尽灯枯,自己也忍不住轻咳一声,嘴角沁出丝缕血跡。他並未贸然应允,只淡淡道:
“大师但说无妨。”
似是看穿谢自然谨慎,慧安悽然一笑,眸中泛起朦朧追忆之色,幽幽道:
“天宝十四载,玄宗荒废朝政,宠信奸佞,渔阳鼙鼓惊破霓裳!
安史逆贼狼子野心,烽火燎原。翌年贼兵破长安,天子仓皇西狩。
那年贫僧尚是寺中小沙弥,犹记大慈恩寺自玄奘祖师弘法以来,蒙圣人礼遇,天官贵胄络绎不绝,香火鼎盛无双,堪称佛门首剎。
可嘆一朝沦丧,待王师克復长安之日,唯见断壁残垣,经卷散佚,野狐昼啼,思之令人泫然。”
两行浊泪自慧安眼角滑落,坠入血污之中。转瞬他神色忽变狂热,声调陡然拔高:
“自那日起,贫僧立誓要重振祖庭,不负玄奘祖师遗志,光復大慈恩寺往昔荣光!”
说到激动处,他又咳出数口鲜血,却浑然不顾,沙哑续道:“然重振声势谈何容易?
自武皇自讖弥勒佛转世,临朝称制、登基为帝以来,天下佛宗欲要鼎盛,一门兴衰皆繫於天家。
然自古涉入天家权爭者,几人能得善终?
此事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为光大宗门,贫僧只得放下青灯古佛,潜心权术,择六王爷为依仗……”
“实则自结盟那日起,贫僧便知难免鸟尽弓藏之局……
六王爷心性凉薄,素来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他功成之日,便是贫僧身死之时。”
慧安喘息片刻,眼中却无惧色,唯余一片决绝,“为践行平生之志,贫僧早將生死置之度外。
但能光大宗门,便是身死道消,又何足道哉!
这副皮囊,本就是为祖庭荣光而舍!”
夜林间一时万籟俱寂,唯闻寒风呜咽。
谢自然、映雪与玄明俱缄默不语,静听这垂死高僧剖白心跡。
月光照见满地血污,竟显出一种淒艷的禪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