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陈年疑痂隐伏剜(第2页)
“是谁?”
“祁建宏。”
顾岩眉梢一抽,下意识用了探究的目光望着何让尘,分明此刻他是逆光站着,刺眼的阳光全被他清瘦而挺直的背影挡住了,可他面色却冷的发白,像釉色剥落的瓷器突然裂开一道缝隙,漏出隐伏藏着惊心动魄的光泽。
“为什么这样怀疑?”
何让尘反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去给祁清做家教吗?”
顾岩没吭声。
只听何让尘继续说:“在我十岁的时候,我放学回家,听见何渭在院子里一边喝酒一边骂人,一开始我听不懂也没打算听,他几乎每天都是这种状态,直到我听到了一个名字。”
顾岩试探性问:“祁建宏?”
“不,是我姐姐的名字!”
——何辞盈。
噼啪!
啤酒瓶在水泥院子里炸裂开来,玻璃碎片四处飞溅。满身酒气的何渭踉跄着站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恶毒的咒骂:“何辞盈这丫头长得那么好看真是可惜了!“
十岁的小让尘轻手轻脚地把书包放在掉漆的木桌上,踮起脚尖挪到门后,将耳朵紧紧贴在粗糙的木板上。
“这狗日的祁建宏也是的,砖厂生意是越干越好了,就忘记我们这些穷同乡了!我那么漂亮的女儿没了,这孙子得负责!”
何渭每个字都沉重地落在小让尘脑子里,他不认识祁建宏是谁,但他知道县城有个很大的烟囱,妈妈说那个就是砖厂,是有钱的大老板开的。
“祁建宏……”稚嫩的男声一遍遍念着这个名字,“是他拐走姐姐吗?”
带着这样的怀疑小让尘第二天放学就冲到那个砖厂,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一个十岁的小屁孩,没人搭理,更不可能让他见到老板,那些人像是赶走流浪猫似,随手一推就把他掀翻在尖锐的碎石地上。
鲜血是瞬间从手臂上流出的,红色的血迹很快就覆盖了肌肤上因为被打,还未完全消退的淤青上。
小让尘放声大哭,真的太疼了!
疼得撕心裂肺,他抬手擦眼泪,可咸涩的泪水渗入伤口带来新一轮的刺痛。更让他心痛的是自己的弱小、无能为力。
要怎么办呢?
我要怎么办才能知道姐姐在哪里呢?妈妈,我要怎么才能知道所有的真相呢?
泪水模糊了视线,眼前巍峨的砖厂在泪光中渐渐扭曲、缩小……最终化作一个小小的土坟。
——楚江宴之墓。
小让尘抱着磨破边的书包坐在坟前,泪水已经干涸。从砖厂走到这里的路上,他已经把所有的委屈都咽回了肚子里。
“妈妈,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等我再大一点就能打工赚钱了,我再厉害一点,一定能找到姐姐……”
“老师跟我说了,等我上了高一就可以住在学校里了……”
“可是妈妈……“他强装的笑意在缓缓褪去,变得哽咽,变得无助,可幼小的手掌却慌乱地抹去眼角泪水,“我真的好想你们啊……“
稚嫩的童声在缄默的坟墓前久久萦绕,又全部被岁月长河里的一阵阵狂风席卷远去,汇聚着禾丰县矗立的巨大烟囱滚出的浓烟——洪流般冲向天穹,涌入市区高档小区窗内。
次卧里何让尘坐在床沿,声音沙哑:“我故意去他家当家教,那是我唯一能接近的办法,那个时候祁建宏夫妻两个经常在外地不在家,我就可以偷偷去翻找,找到一些关于我姐姐的线索……可是我没想到会有个绑架案。”
他偏头看着顾岩:“我那个时候说,我很想案子尽快结束,是真心的,我想你们能赶紧破案,我就能继续回去,但我没想到,祁清生病住院了。”
顾岩问:“那你找到什么了吗?”
“没有,”何让尘肯定地说,“什么都没有找到。”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寂静,片刻顾岩才认真说:“这不足以让警方去提审祁建宏。”
何让尘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没有证据,就什么都做不了。”他嗓音奇怪地发着抖,像是强压着哽咽,“顾警官,井底埋着的如果真的是我姐姐……”
“不管是谁,”顾岩坚定地说,“我都会让凶手落网。”
何让尘凝视着他,但顾岩说完后便转身走向衣帽间了。他却没有收回视线,像是再也无法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