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玻璃方子动乾坤没肉(第4页)
窑炉的建造也屡屡出岔子,不是烟道不通,就是缝隙太大,好不容易点起火来,温度却总也达不到他心中预期的那个能将砂石彻底熔化的炽热程度。
浓烟滚滚,熏得人眼泪直流,烧出来的东西却只是一滩滩颜色浑浊、布满气泡、奇形怪状的废渣。
“废物!都是废物!”贾琏一脚踢开脚边一块烧得乌黑扭曲的疙瘩,气得脸色铁青,汗水混着烟灰在他脸上淌出几道沟壑。
巨大的投入(银子像流水般花出去)、看不到希望的反复失败、以及这原始条件下操作的艰难,让他这个习惯了现代便捷的穿越者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和暴躁。
他蹲在闷热呛人的窑口,看着里面暗红的火光,眉头拧成了死结。
与此同时,荣国府内,王熙凤坐在自己上房临窗的炕上,慢条斯理地拨弄着小巧玲珑的鎏金手炉。
炕几上摆着几碟精致的点心,她却没什么胃口。
丰儿站在一旁轻轻打着扇。
“旺儿家的回来了?”凤姐眼皮都没抬,声音淡淡的。
“回奶奶,刚回来,在廊下候着呢。”丰儿忙回道。
“让她进来。”
门帘一挑,一个穿着体面、眉眼透着几分精明的媳妇子走了进来,正是旺儿媳妇,王熙凤最得用的陪房心腹之一。她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说吧,二爷这些日子,在城外那荒郊野岭的,到底折腾些什么名堂?”凤姐端起茶碗,吹了吹浮沫,语气听不出喜怒。
旺儿媳妇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回禀奶奶,奴婢按您的吩咐,远远地瞧着,没敢靠太近。二爷带着兴儿、隆儿,还有雇的几个粗笨短工,在河边那片乱石岗子后面,真是在……垒窑烧火!”
“烧火?”凤姐挑眉,丹凤眼里闪过一丝锐利,“烧什么?烧砖瓦?还是烧炭?”
“看着都不像!”旺儿媳妇脸上也带着困惑,“奴婢瞅着,二爷跟魔怔了似的,亲自在河滩上筛沙子,筛出来的沙子倒是挺白挺细的,可也不值钱啊!然后就跟那沙子、还有好些白石头粉(石灰)、还有一袋袋像是硝石粉的东西混在一起,往那怪模怪样的窑里填。点火烧起来,那烟大的,乌漆嘛黑的!烧出来的东西……奴婢远远瞥见他们倒出来的废渣,黑乎乎、疙疙瘩瘩的,瞧着就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二爷还发了好大的脾气,骂骂咧咧的。”
凤姐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炉光滑的表面。
筛沙?
硝石?
石灰?
烧出废渣?
这跟那张纸上写的倒是对上了。
可这景象,怎么听怎么像是……瞎胡闹?
二百两银子,就扔进去听个响?
她心底那点因贾琏病后巨变而升起的一丝动摇和期待,此刻被浓浓的怀疑和讥讽取代。
看来这混账真是病糊涂了,异想天开!
“知道了,”凤姐面上不动声色,“继续盯着。有什么动静,立刻来回我。记住,别让二爷察觉。”
“是,奶奶放心。”旺儿媳妇领命退下。
旺儿媳妇一走,凤姐的目光便落到了在一旁安静侍立的平儿身上。
平儿低垂着眼睑,看似在整理炕几上的绣线,但微微发白的指节和略显僵硬的肩膀,却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方才旺儿媳妇的禀报,尤其是那句“二爷跟魔怔了似的”,像根刺一样扎在她心上。
再联想到那日书房里,二爷当着她的面,对奶奶说的那句“我要平儿”……她的心像是被丢进了油锅里,煎熬翻滚。
凤姐将她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她放下手炉,拈起一块小巧的枣泥山药糕,却并不吃,只是拿在手里把玩着。
“平儿,”凤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穿透力,“你说,二爷这病了一场,是不是把魂儿给病丢了?好端端的,跑去荒郊野外筛沙子烧窑?莫不是……真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魇着了?”
平儿心里一紧,连忙抬起头,强自镇定地回道:“奶奶说笑了。二爷……二爷兴许是……是听了什么新鲜门道,想为府里……寻个开源的法子?”这话她自己说着都觉得底气不足。
“开源?”凤姐嗤笑一声,将那糕点丢回碟子里,发出清脆的声响,“开的是个无底洞吧!二百两雪花银,丢进去连个水花儿都看不见!还点沙成金?我看他是点金成沙!”她话锋一转,目光如同探针般刺向平儿,“不过,他倒是没忘了你。那日在书房,当着我的面,可是指名道姓地要把你要过去呢。”
平儿的脸颊瞬间褪尽了血色,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奶奶!奴婢……奴婢惶恐!奴婢生是奶奶的人,死是奶奶的鬼!绝不敢有半分非分之想!二爷……二爷那日定是……定是病糊涂了说的胡话!求奶奶明鉴!”她伏在地上,额头几乎触到冰冷的地砖,身体抑制不住地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