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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谋(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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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的风裹着雪粒,像无数淬了冰的细针,砸在脸上又疼又麻。

左忆缩在囚车最末的铁栏后,粗粝的铁链绕着她的手腕转了两圈,磨得那片皮肤又红又肿,冻得发僵的皮肉一碰就疼。可她没低头看那道伤,视线全被前面两个禁军腰间的铜牌勾着。

那是块巴掌大的青铜牌,铸着张牙舞爪的狼头,狼眼嵌着黑石,在昏沉的天光下泛着冷光。

她记得去年在瘴江见过北狄商人,他们腰间的狼头牌纹路浅淡,像是随便打制的,而这两块,狼齿的刻痕深得能卡进指甲,边缘还錾着细密的回纹,那是北狄王庭亲卫独有的标识。

马蹄踏在积雪的官道上,“嗒、嗒”的声响裹着雪水溅起,每一下都像敲在她的神经上。囚车的木轮碾过冻硬的雪壳,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听得人牙酸。

路边的围观人群缩着脖子,领口塞得严严实实,哈出的白气一飘就散。有人偷偷往囚车里瞥,看到左忆素白的棉服和腕上的铁链,又赶紧低下头,这几日京城风声紧,谁都知道囚车里的是“通东宫叛党”,没人敢惹。

只有个挑着货郎担的汉子站在人群最前,蓝布短打外罩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袍,帽檐压得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手里的拨浪鼓“咚咚”响了两下,声音不高,却像颗石子投进左忆心里,这是苏伯暗线的暗号,一下是“等待”,两下是“准备动手”。

左忆眼皮都没抬,指尖却悄悄蹭过发间的兰草簪。

触手温凉,簪杆靠近簪头的地方有道极细的,里面藏着三根透骨针,针尾浸过牵机引的解药,虽不致命,却能让人瞬间僵住。

她数着马蹄声,“一、二、三”,眼看囚车要拐进前面的窄巷,那巷子两侧是丈高的灰墙,雪在墙根堆得半人深,正好挡住外面的视线。

就是现在!左忆猛地抬脚,靴底狠狠踹在身边士兵的膝盖弯。那士兵“哎哟”一声,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手里的长矛“哐当”砸在雪地上,溅起的雪沫落在他的铠甲缝里,和之前沾着的黄沙混在一起,成了灰扑扑的一团。

趁这间隙,左忆飞快拔下兰草簪,拇指按开簪杆的暗缝,三根银亮的透骨针“咻”地射出去,精准扎进前面两个北狄亲卫的后颈。

那两个亲卫连哼都没哼一声,身体猛地一僵,像被冻住的石像,直挺挺地倒下去。铠甲撞在雪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有刺客!”为首的禁军统领反应过来,怒吼着拔刀,刀鞘蹭过铠甲,发出刺耳的金属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突兀。

可他刀还没拔出来,巷子里突然冲出十几个汉子。都是粗布短打的打扮,裤脚卷到膝盖,露出冻得通红的小腿,手里攥着削尖的木棍,木棍顶端还沾着雪和泥,有的地方甚至凝着冰碴。

为首的汉子吼了声“杀!”,一棍子就砸在个禁军的头盔上,“咚”的一声闷响,那禁军闷哼着倒了,头盔滚到雪地里,露出满是冷汗的脸。

货郎也扔了拨浪鼓,从货郎担底下抽出把弯刀,刀身是玄铁的,磨得发亮,刀柄缠着防滑的麻绳,看得出是常用的兵器。

他冲过来砍向最末的禁军,刀刃划破空气,带着风声:“姑娘,快下来!苏爷在前面醉仙酒肆等你!再晚永定门换了防,就出不去了!”

左忆抓住囚车的铁栏,借力翻身跳下,铁链还缠在她手腕上,她顺势把铁链绕了两圈,猛地一拽,缠住旁边禁军的长矛。

那禁军想夺,左忆膝盖顶在他小腹上,趁他弯腰的瞬间,伸手夺过长矛,反手就刺进他的腰侧。

鲜血溅在她的素白棉服上,像雪地里开了朵红得刺眼的花。左忆却没停,长矛在她手里像活了似的,挑、刺、劈,每一下都准准对着禁军的要害。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巷子里的禁军就倒得七七八八。雪地上全是血迹,红的血混着白的雪,冻成了暗红的冰碴,踩上去“嘎吱”响。

货郎走过来,帮左忆解开手腕上的铁链,铁链掉在地上,发出“当啷”的脆响。他看着左忆手腕上的红痕,叹了口气:“姑娘,委屈你了。咱们快走吧,苏爷还在等着。”

“好”,左忆点点头,跟着货郎往巷子深处走。巷子很窄,两人并排走都要侧着身,两边的灰砖墙爬着枯藤,藤上挂着冰棱,有手指粗,滴着水,砸在雪地上,留下一个个小坑。

走到巷尾,就看到“醉仙酒肆”的招牌,木牌上的“醉仙”两个字被雪打湿,墨色晕开,边缘还破了个角,挂在门口的酒旗也是破的,被风吹得晃来晃去,像个垂头丧气的老人。

推开门,酒肆里很暖和,飘着淡淡的酒香和炭火味,柜台后坐着个老掌柜,戴着顶瓜皮帽,手里拨着算盘,看到他们,只是点了点头,指了指二楼。

货郎领着左忆上楼梯,楼梯是木制的,踩上去“吱呀”响,每一步都像要塌似的。二楼的雅间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咕嘟”的煮茶声,还夹杂着瓷器碰撞的轻响。

推开门,苏伯正坐在窗边的圈椅上。他穿着件藏青色的棉袍,领口缝着旧棉絮,头发花白,梳得却整齐,手里捏着个紫砂茶壶,壶嘴冒着热气,氤氲了他的脸。

看到左忆进来,他赶紧站起来,动作有点急,差点碰倒桌上的青瓷茶杯。“左姑娘,可算把你盼来了!再晚一步,永定门的守军换了防,咱们就真的插翅难飞了。”

雅间里的窗户开着条缝,冷风灌进来,带着雪的味道。桌上铺着张旧地图,边缘卷得厉害,有的地方还破了,用浆糊粘过,上面用红笔圈着几个地方,紫宸殿、东宫、北狄使馆,红笔的颜色有点暗,像是放了很久,被手汗浸得发乌。

地图旁边摆着个锦盒,是深蓝色的,上面绣着缠枝莲,线有点松了,露出里面的梧桐木盒。

左忆走到桌边坐下,苏伯给她倒了杯热茶。茶是温的,是江南的碧螺春,喝下去,暖意从喉咙滑到肚子里,缓解了身上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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