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第1页)
余念桉被带到一处偏僻的宫苑角落,竹影森森,月色稀薄。她垂着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方才一路走来,那些恭敬又畏惧的“摄政王”称呼犹在耳边回荡,让她心口发紧。
面前的男人却低笑一声,嗓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余二小姐这么害怕干什么?”
余念桉吓得肩头一颤,下意识抬头,正对上那双含笑的眼。
他眉眼本就生得风流,此刻眼尾微挑,那颗浅褐色的泪痣在朦胧光线下更添了几分魅惑,仿佛能摄人心魄。
她一时竟看得怔住——这人比宴上那个背信弃义、构陷于她的姜楠,何止好看千万倍?方才殿内光影交错,她竟未留意到这般人物。
摄政王见她眸中恍惚,眉梢轻挑,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把玉骨扇,用扇柄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她的额角。冰凉的触感让余念桉倏然回神,她捂着被敲的地方撇嘴,眼眶微微发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余尚书倒是生了个好女儿。”他唇角噙着笑,语气却听不出喜怒。
余念桉指尖掐进掌心,父亲莫名其妙被人冤枉,此刻这话更像是绵里藏针。她不敢深究,只得装作懵懂地点头。摄政王漫不经心地晃着扇子,玉坠流苏在月下划出细碎银光,终于转入正题:“余尚书如今处境不佳,余二小姐可有妙计?”
“小女……没有。”她答得迟疑,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眼前人虽笑得温和,可那眼底的深意却让她想起姜楠——那个曾对她温言软语,转身却能用最漂亮的笑容说出最诛心之语的伪君子。利益二字,早已让她学会在甜言蜜语里嗅出刀锋的味道。
摄政王将她的警惕尽收眼底,忽然俯身逼近。松木混着墨香的气息笼罩下来,他用扇骨轻轻托起她低垂的下颌,迫使她看向自己深不见底的眼眸:“若本王说,有一条路能救你父亲呢?”他指尖在扇柄上摩挲,像在斟酌棋局,“就看你愿不愿意……做本王手中的一颗棋。”
远处隐隐传来宴席乐声,更衬得此地寂静得可怕。余念桉望着他瞳孔里自己苍白的倒影,忽然觉得,方才宴上喝的果酒,此刻才真正泛起了刺喉的寒意。
余念桉的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缩,她迎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为什么?”
这三个字吐得轻,却像石子投入寒潭。为什么偏偏是孤立无援的她?为什么敢将谋划摊开在她面前?
摄政王轻笑一声,玉骨扇缘掠过她鬓边,替她拂开一缕碎发,动作亲昵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答案显而易见——你身上有本王想要的东西。”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精光,如暗夜中乍现的刀锋,“你只需按我说的做,其余不必过问。”
这般直白的利用,反倒让余念桉怔住。她攥紧袖口,嗓音发涩:“你就不怕我转头将你的谋划泄露出去?”
“你不敢。”他语气平淡,却似铁铸的枷锁迎面扣下。
是了,她不敢。
余念桉心底泛起苦意。自孤身坠入这陌生时空,她如履薄冰地扮演着“余二小姐”,靠零星的历史知识和谨小慎微才苟活至今。眼前之人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捏死她比碾蚁还容易。
远处宫灯摇曳,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明灭的光影。良久,她终于抬头直视他,眼中怯懦渐褪,凝出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你需要我做什么?”
“余二小姐果然明智。”他抚掌而笑,袖间龙涎香随风漫开,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笼住。玉扇倏地收拢,挑起她腰间一枚半旧的青玉佩——那是余念心赠予原主的生辰礼。
“三日后秋狩大典,”他指尖摩挲着玉佩上斑驳的纹路,声线陡然转冷,“我要你将此物,亲手放进太子寝宫的鎏金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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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青石铺就的街道上,余念桉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那枚青玉佩。玉石被体温焐得温热,上面的纹路早已刻入心底,可她翻来覆去,也参不透这寻常的旧物究竟藏了怎样的玄机,竟值得摄政王如此大费周章。
他布下的这步棋,是真要借她的手扳倒太子,还是仅仅将她当作一枚随时可以舍弃的诱饵,意在试探或者构陷?堂堂摄政王,又为什么要靠自己之手去扳倒一位皇子?思绪纷乱如麻,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云雾里,脚下是万丈深渊。
正心神不宁之际,一辆装饰清雅的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她身旁。车帘掀起一角,露出净水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余念桉认出这是挚友的马车,心下稍安,默默跨步上去。
车内熏着淡淡的檀香,净水正闭目养神,一手倚着凭几,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一把工艺精美的缂丝圆扇。听到余念桉上车的动静,她眼也未睁,只轻声对车夫吩咐了一句:“去城外书肆。”
语气平静,却透着一丝不同往日的凝重。余念桉心知,想必赏花宴那边的事情,净水已经知晓了,此刻的沉默,反而比任何追问都让人心头发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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