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袋鼠(第2页)
“可是,很奇怪,啤酒它一直都在的,为什么我在追悼会后才会感觉到难受?”
突然,姜青杳感觉有一只温热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小脑袋。就像是猫妈妈轻轻地舔舐自己爱的小猫崽一样,然后她看到邵远年递给了她一张水蓝色的手帕:“擦擦吧。”
“谢,谢谢。”
姜青杳抽噎着,接过了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邵远年看向姜青杳。
在这一刻,他很想将她拥入怀中,拍着她的后背。
然后轻声告诉她想哭就大声地哭出来吧。
“其实在很久以前,我也过早地失去过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一句话,让姜青杳愣愣地抬头看向邵远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刚开始的几天,我总是会忘记她已经离开我了,总是会习惯性地敲门喊她起床,准备饭菜的时候总是会准备她爱吃的三菜一汤,煮米饭的时候总是煮了两人份的米饭。”
“只有在敲门得不到回应,发现三菜一汤我根本没办法一个人吃完,碗里的米饭压了又压还是没有办法盛完电饭煲里的饭的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她已经不在了。”
“雨总会有停的时候,但雨刚结束的时候,泥泞的土壤,翘起的砖块,堆积的水洼,它们不会马上离开。只有当你踩到它们的时候,你才会想起来前不久下过一场大雨。”
邵远年说着,抬手轻轻摘落了掉在姜青杳柔软的头发上的花瓣,随意地将它抛在泥泞的土地上,随后再眼神温柔地注视着看着自己眼睛的姜青杳,继续说道:“大雨总是会停的。”
姜青杳眨了眨眼睛,看着邵远年:“所以,你是怎么走出来的呢?”
“是偶然有一天清理她的遗物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的日记本。她的日记本里写满了她还没来得及实现的愿望。然后我就决定了,我不能再这样萎靡不振,我要带着她的那一份重新热爱这个世界,”邵远年说着,手比了一个巴掌大的物件,“她说她希望冻死在冬天里的小动物少一些,很巧的是,我刚清完她的东西出门,就看到那么小的小猫咪蹲在门口,像是她派来的一样。”
“叶叔叔的人生结束了,但你可以继续他的愿望,他的灵魂便永远不会消失。”
这句话就像是一支离弦的箭,正中姜青杳的心头。
“对于法律所要实现的公平与正义的牢固的、不易为外界的威逼利诱所动摇的正义观与正义感,就是法律的良心”这段应松年在他的著作里写的话,突然萦绕在姜青杳的心尖。
叶知舟的一生都在为别人发声,那么她也可以继续他的愿望,为别人发声。
所以,在未来,她会用她记录生活的笔和镜头为他人发声,让遥远山谷里不再只有呼啸的风声,让谷底的悲鸣不再被山峦吞噬,让山顶多一个能够发声的人,让更多的人听到她们的声音。
见姜青杳眼睛亮闪闪的,正憧憬着她那起码还有数十个春春秋秋的未来,邵远年松了口气。
他其实并不怎么会安慰人,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时候就是了。那个时候,他只知道用沉默去回应她,所以后来的她也以沉默回应了他。也直到河水干涸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湖水并非总是一面平镜。是他从来没有认真注视过湖面被任何一粒微小石子砸出的涟漪,总以为那是风吹动的痕迹。
按照日记里说的,姜青杳会在29号逃课翻墙出学校,拿着她那仅有的钱坐车去墓园,然后因为没有回家的钱,也没有手机,惨兮兮地蹲在墓园的入口,直到守夜的人打着手电筒找到她。
邵远年缓缓松了口气,温柔地说:“岁岁,你知道吗?我很高兴你今天愿意和我说这么多。”
顿了顿,邵远年又继续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以后你也可以继续和我说这些心里的话。”
姜青杳没想到邵远年会这样说,她还以为他会觉得她矫情,觉得她做作,觉得她麻烦。
愣了愣,姜青杳抬起手,将小拇指勾了起来:“那我们可以拉勾吗?”
眨了眨眼睛,邵远年从讶异变成了露出笑容:“嗯,拉勾。”
拉完勾许下了诺言,姜青杳突然想剪短发了。
这个年代最流行遇到一些事情就剪短自己的头发,好像这样就能剪断牵挂。
“邵远年。”“嗯?”“我想剪短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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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休假……明日再开门。”
一高一低的毛茸茸的脑袋凑在姜青杳常去的理发店门口念着玻璃门上面的休假告示。
她剪头发一向习惯定了一家就不换,因为总有听不懂中国话的理发师,把她比划的“一点点”变成大拇指到食指之间的十公分,每次剪完头发戴上眼镜看着镜子的时候才知道“败局已定”。
“算了,等下次什么时候再剪头发吧。”姜青杳叹口气,牵着邵远年的手准备打道回府。
姜青杳突然感觉手被人用力一拉,有些疑惑地回头看向邵远年,就听到他说:“我会剪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