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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开了你母亲独白一(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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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躺在这里,听着icu里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我竟生出一种难以割舍的眷恋。

最放不下的,是我的女儿。

她生得真像我,不仅是眉眼间的神韵,还有那份对理想的执着。

她的名字唤作,沈见微——是我为她起的。

我总盼望她的到来不是命运无心的疏忽,而将是照进我黑暗中,得见的一缕微光。

他们都说,人死之前,一生中的重要片段会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过。

我的走马灯,停格在了一幅画上。

不是我自己画的任何一幅,也不是她那些得了奖、被挂在展览中心的作品。而是一张美术课上,皱巴巴的、用最便宜的蜡笔,画在作业本背面的画。

那幅画仿佛在我的世界又重新点亮了一盏灯。恍惚中我甚至觉得,或许她能够延续我未完成的梦……

从小我就痴迷绘画。

虽然家境清贫,父母只是最普通的农民工,却从未吝啬过对我的支持。他们用布满老茧的双手,托起了我稚嫩的艺术梦想。

大学毕业展那天,他们说好要特地坐车来看我的展览。

我从清晨等到日暮,却始终没有等到他们的身影。但我从未有过丝毫埋怨,因为我知道他们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直到晚上返回途中,经过那个被围得水泄不通的路口,听见路人唏嘘着“又是一对夫妻遭遇车祸”时,我还浑然不知,只当是又一起寻常的车祸,并未停留。

可走出几步,不安却愈来愈重,像冰冷的藤蔓缠住心脏。

终于被那股无形的恐慌推着,我转身往回走。挤进人群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骤然寂静,地上躺着的,竟是两张我此生最熟悉的脸。

安葬他们后的那个夜晚,我烧掉了那天穿的所有衣服,尤其是那双鞋。

我一遍又一遍地洗脚,皮肤搓得发红,却总觉得怎么都冲不净那股黏腻的温热。那些血仿佛早已渗进我的脚纹,那片猩红、那份冰冷,在我脑中反复闪回,挥之不去。

我独自坐在他们的墓前。

明明是夏夜,风却冷得刺骨,一阵阵钻进心里。

我不停地问自己:如果我不办毕业展,如果他们不曾赶来,如果我从没学过画画……

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可时间终究冷漠地朝前走,从不回头。

第二天清晨,母亲朋友的儿子——后来成了我的丈夫,他找到了我。

我们同村,离家也近,他便将我接了回去。

经历连日的煎熬和整夜的寒风,我终究是病倒了。是他守在床边,无声地照顾着我。

自那以后,我便很少再拿起画笔。

每一次指尖触到笔杆,那一幕便血淋淋地扑到眼前,让我无法呼吸,只剩下沉重如山的自责。

他一开始总是会轻声安慰我:“不急,我们慢慢来。”

或许是因为他的母亲与我的母亲曾是挚友,或许是因为他在我最破碎的时刻默默守候,又或许,只是他那句“慢慢来”让我在无边黑暗中触到一丝温度。

很快,我怀上了他的孩子。

他说家里艰难,我们便没有举行婚礼,只匆匆去领了证,一切简单得近乎潦草。

可婚后,他渐渐不像从前了。

尤其在儿子出生之后,他的脾气越来越坏。每当我尝试重新拾起画笔,他总显得格外烦躁。起初我总以为是他工作太累,便一再忍下。

直到我悄悄画完一幅画,打算出售时,他却猛然拦住我。

我不解,也不愿放弃,争执之中,他打了我。而后他抓起我那幅刚刚完成的画,狠狠捅破。

第二天他却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温声对我说,只是不忍心看我太辛苦,希望我安心在家带孩子,不必费心工作。

那一刻,我竟真的以为那是一种笨拙的关怀,甚至原谅了他。

可我终究放不下画笔。

我悄悄背着他继续画,终于卖出了毕业后的第一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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