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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熹之坚定上前,从八仙桌上取了秤杆,站在新娘坐着的床榻前立住,仔细打量这人的身量,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白皙修长的柔荑。
说是女子,可;说是男子,亦可。
判断不出。
顾熹之又去观测那人的腰身,纤细地不盈一握,像是女子。
可记忆中似乎出现过这样宽度的身量。
是那一次,在东宫庭院,太子殿下玉腰带束身晨练,便大抵是这番模样。
又分不清男女了。
顾熹之呼吸不由急促,饱受摧折。他再也受不住地,一杆挑起了鲜艳的大红流苏盖头,顷刻间一双剔透盈盈宛如琉璃宝珠、又风情万种滟若桃花般的眼睛径直撞进他的全部眼底。
顾熹之瞳孔几乎都无声地扩张到了最大。
耳边万籁俱寂。
只有眼前人,只剩眼前人。
唰然一下,顾熹之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他坐在椅子上的身体一抽,手中还紧紧攥着太子殿下亲手抄录的那本诗集。
顾熹之人都懵了。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双漂亮得仿佛会说话的桃花眼,属于太子殿下。
梦中难辨男女的那个人,白皙修长的手,纤细的腰身,俱是太子殿下。
顾熹之登时心下大惊。
他竟然狂悖至此,做梦做地不知身份尊卑,不知天地为何,只有胸腔中急剧跳动的心脏宛如黄吕大钟,万音齐奏。
心跳声是如此震耳欲聋。
宛如从前每一次见到太子殿下后被他强行压抑下的翻涌鼓噪。
怎会如此。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那自第一次琼林宴上的惊鸿一瞥后就深深根植心中、一次比一次更加炽烈的如催鼓噪,终于在这场荒诞狂悖的梦境下拨开云雾见月明。
他早该分晓的,从纤毫毕现地想起殿下容颜,为他写下那封补救措施的奏疏开始,后面的每一次见面经历都在不断地提醒着他,加深烙印殿下的一颦一笑。
直至一场幻梦,所有的心绪于此刻明了。
原来,他早已心有所属。
所以会悸动,会亟不可待不想教那人淡忘了他,会小心翼翼努力表现,也会倍觉卑劣不堪,不敢将能轻易告诉他人的龙阳之好告诉那人,唯恐他就此厌弃了自己。
顾熹之想通一切,简直比方才梦境中溺水的感觉还要难受百倍。
那是他不能肖想分毫的明月,是冰雪般晶莹剔透的人物,是端坐高台贵不可言的上位者,更是他需仰望一生、可触而不可及的存在。
月光从窗棂中温柔涌入,铺了甫一看透自己心意的青年满身。
然,月明之后。
却徒余一滩清辉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