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辨(第1页)
民间只知宰辅江钺被罢官、抄家,从此销声匿迹,却无任何知情者敢将其身遭大辟、举族流徙的真相透露半分。
即便曾有从龙之功,又可堪称世代忠良,兴京江氏依然逃不过如此下场。
“难道这江娘子还真有啥来头?连县太爷都不敢查她!”
“你莫在那乱说话,当心官老爷听到要赏你板子!”
“我看这田大人是想多啰……”
“就是嘛,大户人家的女娃哪能当郎中哦!”
“你个没见识的东西!人家跟普通郎中不一样嘞!生意做得老大!跟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比个屁哦!”
见这公堂上都“威武”老半天了居然还在扯家常,围观百姓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大梁历经四世帝王,到如今已然建立起完善的监察制度,各分道监察御史在巡按期间还可以微服暗访,向平民百姓了解当地官员的口碑。
届时若给人戴上顶“畏强欺弱”的帽子,必会被视为德行有亏,再遇到个把较真的言官,高低也得参他一本。
田庸为自己的莽撞举动感到有些懊悔。
可江楚禾此时却像是终于等来出手的时机,她躬身一拜,道:“大人容禀。”
声音平稳如常,态度不卑不亢。
此言一出,从堂上官吏到围观百姓,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在她的身上。
江楚禾明白自己的处境,眼下若是径直以“查案不明恐祸及己身”之类的话来威胁田庸,非但不易成事,还会激得他警铃大作,将自己视为敌对的一方,届时刘县尉和廖捕头要再瞅准机会掺和进来,她恐怕是更没活路。
可此事说来也不该难办,毕竟李全之死的确与她无关,只要说动田庸做主彻查此案,个中嫌疑误会定都能涣然冰释。
眼下,她只需打动田庸那副还不算太硬的心肠,让他自愿产生“要为民做主”的念头。
江楚禾想,若要达成这个目的,最好还是先将“流民”的身份咬死,如此一来,既能够激发田庸的怜悯之心,又可引得百姓共情,方便借势舆论。
但在这个过程中,她又不可给众人留下个没受过什么教育的形象,毕竟此番若不至没命,之后还得将生意做下去,所以“一个因兵祸而家道中落,因此被迫流亡的苦命少女”便是她为自己选定的角色。
江楚禾思忖片刻,决定将这个半真半假的戏本走下去:“民女出身边城,自幼苦于战祸,及笄之年失恃失怙,奔逃千里只为求条生路。幸蒙圣上恩赦,与同道流民在郾州编户落籍,又得药王慷慨垂教,授我以岐黄之术,这才得以医道立世。”
一语方毕,两行泪珠自面颊缓缓滚落。
廖庆再度见鬼。
“唉哟喂!她还真是个流民啊!”
“是的吧……不然这种事情怎么会乱说哦,怪丢面子的……”
“哎哟,一个小女娃娃,还真是造孽哟……”
“就是,怪不得她那么厉害!”
“年纪轻轻……屋头也没得个撑腰的,不凶点怎么成哦……”
“说得是,不然咋活得下去嘛!”
“别说,她也真是不容易,一个流民学出这么身本事,肯定吃过不少苦头!”
听得堂外百姓的议论,江楚禾心知自己这一步走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