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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旧(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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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余日前师兄因急事被传回师门,离开此处时那套衣裳尚未完工,他不忍让江楚禾连夜赶制,便说好要待下次回来时再穿,前几天她刚将衣裳做好,眼下就放在他那屋里,此时顶上再合适不过。

可宋福许是平时苦于自家少谷主的淫威,愣是半天都不敢动。

江楚禾见他这副怂样,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如今还未到正月末,夜里凉得很,再不赶紧给他换身衣裳,到时若染上风寒,诸病叠加之下,你我岂不是又要忙活一场?你便是再怕少谷主,也不能拎不清此事轻重吧!”

说罢,她一伸腿,作势就要朝着对方踢过去,“听我的,快去!”

眼看那一脚就要上身,宋福终于就范。

刚朝少谷主屋子的方向跑出几步,他又听得江楚禾在身后大喊:“你拿来后先将里衣给他换了,我去热点米粥吃!”

待江楚禾吃饱喝足再回到病舍时,宋福已按她吩咐给那人换好了里衣,又拧了用以降温的湿布巾放在他额头,此刻正将叠得方方正正的干净外袍与从那人怀中取出的荷囊钱袋等物件一一码好,放在床边的小案上。

“阿福,你忙完就去吃点东西吧,前日腌的芦菔干正是味道最好的时候。”

“是,东家。”

江楚禾一眼瞥到床头那分外眼熟的缥色荷囊,晃神一瞬,连宋福接下来又说些什么都没听进去,只呆呆地回一句:“阿福今日辛苦,吃完就回去歇着吧,不必再来病舍了。”

“可是……”

按归元堂的往日惯例,若有重伤病患需要留宿医馆,二人都会在病舍轮流守夜,以免患者夜间病情反复,出现意外。

方才他正是在和东家商量由自己守着上半夜,好让她先歇一阵的,怎么现下又变了说法?

宋福有些摸不着头脑。

见他没有反应,江楚禾又补充道:“今夜我来守吧,你回去歇着,不必再过来了。”

“啊?可……东家已经忙活一天,再熬一宿怕是……”

虽说病舍内还有一方小榻可供守夜人短暂小憩,可按往日经验,在此处顶多只能闭眼打个盹,实在算不得真正的休息。

“正巧明日休沐,到时待他情况稳定,我再行补眠便是。你快去吧,再迟,晚膳可就要凉了。”

宋福被推搡着离开病舍,只好按江楚禾的嘱咐去东厨吃粥,待将锅碗瓢盆一一洗净,天色已近亥时。

他回到自己居住的耳房,拿起纸笔将东家施救时提到的要点逐一记录下来,又比对着少谷主留下的古籍竹简添好批注。

宋福自认于行医一道并没有多少天赋,这两年来全靠勤学苦练才勉强端稳饭碗,原就比旁的弟子要用心些,在见到少谷主那般天资过人之辈仍日夜不倦刻苦勤读后,更是深受鼓舞,自此再遇到一知半解的地方,定要钻研透彻才肯罢休。

今日所学大多是外伤处理,宋福自认已算熟练,只需改日再行温习即可,但那郎君所中之毒,他却是初次遇到。

思及此处,他忙找来《奇毒考》逐句阅读,又翻看《脉经注》查看半晌,始终寻不着头绪,眼看已近深夜,宋福却越发清醒。

他想,若揣着此事入睡,恐怕也不得好眠,倒不如“日事日毕”来得轻松畅快,于是果断从榻上翻身。下来,卷起书简就要去病舍,准备向东家请教个明白。

此时已是四更天,漆黑的夜空看不见一丝月色,宋福一手拎着灯笼,一手抱着竹简,还要时时留意着脚下,这才趿拉着鞋走到病舍前。

屋里点着一盏小灯,江楚禾坐在床边矮凳上,斜倚着木雕立柱正阖眼小憩,宋福轻手轻脚地放下东西,近前探了探那郎君的天庭。

额上的湿布巾刚换过不久,现下还带着丝丝凉意,因伤口溃烂而烧起的高热已褪下大半,以他的经验来看,此人要不了几个时辰应当就能醒来。

宋福松了口气,转头又看了眼自家那形容憔悴的东家,到底是没忍心叫醒她,驻足片刻后还是小心翼翼地揣起竹简,从病舍悄悄离开。

江楚禾起先只是计划阖眼假寐一阵好放松下已然有些酸痛的双目,可疲惫的身躯却渐渐失去意识,在窗外风吹树枝的沙沙作响中,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连宋福进屋走过一遭都浑然不觉。

恍惚间,她又回到那辆疾驰的马车上,方才还用一把锋利骨刀抵着她脖颈的老方士此时已经咽气,正歪斜着躺倒在车厢之中。

江楚禾忙向窗外看去。

两侧风景一闪即过,他们分明正奔向万丈悬崖。

“停车!快停车!”

江楚禾一把掀开车上的帷幔,只见一身穿黛紫色长袍的男子正手持缰绳,艰难驾驭着受惊的马匹。

像是听到了她的呼喊,那人缓缓转过来,露出满身的血污。

“晏安?你为何……”江楚禾喊着他的名字,想问他为何身在此处,又怎会伤得如此之重。

可无论怎么努力,她都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这般与他无言对视,眼睁睁看着失控的马车冲向山路尽头。

下一瞬便是天旋地转,那马匹踉跄几下,最终带着车厢一起摔入悬崖。

正当万物即将归于黑暗时,她听到一个低哑的嗓音在耳边声声唤道:“楚禾……楚禾……”

江楚禾猛然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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