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旧(第1页)
见江楚禾面色不对,宋福赶忙接过她手中的灯盏,小心翼翼地问道:“东家……可是认得这郎君?”
“嗯,他是我在兴京时的旧识。”她不想多谈,只如此简单解释后便不再做声。
但是这么短短一句话就已将宋福吓得够呛,他“啊”地惊叫出来。
要知道少谷主在返回郾州前还特意叮嘱过,若是兴京来人向他打听东家过去的事情,一概能避则避,切莫招来麻烦。
他可倒好,直接把人给带回家了!
就少谷主那脾气,还不得罚他一辈子留在药圃挖野草!
宋福顿感前途一片灰暗,忍不住嗫嚅着问道:“东家……我……是不是不该救他回来啊……”
江楚禾抬手就在他后脑勺上来了一记,“你说什么浑话!我就是这样教你的?”
她手上没使多大力,语气却是凶得很。
宋福缩了缩脖子,没敢吭声,闭起双眼满脸悲壮地等待许久,却没迎来预想中的那一通臭骂。
“你等什么呢?”
他赶忙睁开眼,转头却见江楚禾已经在那郎君的身侧摸索起来。
不同于宋福那一通毫无章法的胡乱捣鼓,她没两下就解开软甲,然后偏了偏头,示意他接着去给人脱衣裳。
宋福会意上前,但心里却仍惦记着两人方才的对话。
在他第四次战战兢兢地转头看她后,江楚禾终于开口道:“身为医者,断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你这次做得不错,今后也理当如此。”
说罢,她背过身去,手上叮呤咣啷的响着,像是在整理工具。
瞧不见她的神情,宋福心里有些打鼓,“可他……若将东家在此处的消息给泄露出去,可咋办呀!”
江楚禾沉默良久,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宋福不敢言语,只好默默解开那郎君的里衣,又用清水简单擦去他肌肤表面的血污,待准备工作都已妥当后,才听得江楚禾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像是终于下定决心。
“此君曾救我性命,如今我为他医治也算是报恩,不论后事如何,眼下还是救人要紧。”
如此想来,她内心平静许多,转身便检查起那人的伤势来。
正如宋福之前所说,此人并未溺水,只是身负重伤又强撑着游至岸边,这才因体力不济昏死过去。
江楚禾按规矩先给他把了脉,原想他无非就是寻常的疮疡发热,不料竟还真让她诊出一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他体内有毒。”
“啊?”宋福端着托盘的手抖了一抖。
他在江边捡到这无名郎君时就为他诊过脉,可丁点没看出他中毒的事。
见宋福又将脑袋耷拉下去,一脸如丧考妣的衰样儿,江楚禾觉得身为东家还是得恩威并施、宽严相济,现下正该给予他恰到好处的鼓励。
于是,她出言宽慰道:“他应当是在第一时间就已用内力将各处大穴封住,所以毒素并未扩散,你经验不足,瞧不出也是自然,不必如此气馁。”
说着她又双手扶起那人的脑袋,细细观察一番。
许是因失血过多又久未进食的缘故,他面色灰白、唇无血色,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异常,江楚禾微微松一口气。
如此看来,他所中之毒应暂不致命,眼下还是外伤更要紧些。
这么想着,她拿起手边的工具,仔细剜出他外伤处的腐肉,在擦净伤口后又上了两次药粉,这才用干净的布条给他包扎起来。
整套操作看似简单,落到实处却都是细活,待处理完毕,天色已然漆黑,前来帮手的药圃弟子早已结伴回去,只留下宋福打好温水正在替那伤痕累累的郎君擦。拭。身。体。
江楚禾先前的注意力都在治疗外伤上面,现在包扎处理终于完成,解毒的事又得等他醒来之后才能有所尝试,现下无事,紧绷着的精神终于松懈下来,这才将眼神又放在了那个多年未见的旧相识身上。
此时宋福正在为他剃去多余的须髯,这还是江楚禾亲自立下的规矩。
因地处南方瘴疠之乡,此地虫媒甚是猖獗。
在江楚禾数年前尚未出师之时,就曾遇到过扁虱藏身病患须髯之中吸食血液的例子,而她当时还因经验不足险些贻误抢救的良机。
打那以后,她便对患者外露毛发的卫生格外注意,自然也将这个习惯教给了在“归元堂”做事的众位同门。
眼下宋福已将那人面部血污擦拭干净,透出暖玉般白皙细腻的肌肤来。
不得不说,这还真是一副少见的好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