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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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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归来,顾清淮便如同被抽去了脊骨,瘫软在榻,再无力气维持那太子威仪。束带虽解,那长达数个时辰的紧缚却遗祸不浅,腹中绞痛一阵紧似一阵,坠胀之感挥之不去,兼之呕逆伤元,他只觉周身冰冷,气血翻涌,眼前阵阵发黑。

陆参商拧了热帕子,替他擦拭额际颈间的冷汗。指尖触及他冰凉的皮肤,竟激得他微微一颤。

“冷……”他无意识地呓语一声,蜷缩起身子,往日那凌厉的凤眸紧闭着,长睫湿漉,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竟显出几分难得的脆弱与依赖。

陆参商动作微顿,默然取过厚实的锦被,将他仔细裹好。又去外间吩咐了小厨房,速速熬一碗清淡滋补的米粥并参茶来。

粥茶很快送来,陆参商试了温度,扶他起来。顾清淮浑身无力,半倚在她身上,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地吞咽。他吃得极少,不过小半碗粥,便摇头不肯再进,眉头紧蹙,似是又有些恶心。

陆参商踟蹰片刻,又转身去端了那盏温热的参茶来。她走到榻边,将茶盏送到顾清淮唇边,声音平淡无波:“殿下,用些参茶,缓一缓精神。”

顾清淮眼皮微抬,瞥了那茶盏一眼,又瞥向她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心中莫名涌起一股烦躁与委屈。他扭过头,声音沙哑带着赌气的意味:“不喝。”

陆参商也不劝,只将茶盏置于床头小几上,淡淡道:“殿下身子虚,需得仔细将养。”

“养?”顾清淮忽地冷笑一声,语气尖刻,“这般不伦不类,见不得光的身子,养来何用?不如……”不如去了干净。后半句到底没能说出口,只化作一声极压抑的喘息。腹中猛地一抽,痛得他蜷缩起来,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陆参商看着他痛苦的模样,沉默了一下,竟主动伸出手,隔着柔软的寝衣,轻轻按在他那紧绷抽痛的腹底。她的指尖微凉,力道却适中,缓缓打着圈揉按。

顾清淮浑身一僵,似是未料到她会有此举动。那轻柔的按压奇异地缓解了些许痉挛的痛楚,他紧绷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一丝。他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陆参商,烛光下她的侧脸沉静依旧,看不出喜怒,唯有长睫投下小片阴影。

“你……”他喉结滚动,想问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问她为何突然好心?问她是不是也心疼这孩子?还是问她,是否对他也有半分怜悯?

话到嘴边,却成了:“……别以为这般,孤便会感激你。”

陆参商手下动作未停,眼也未抬,只轻声道:“奴婢分内之事,不敢求殿下感激。”

又是这般油盐不进的模样。顾清淮心头那点刚被按抚下去的邪火又窜起几分,可腹部的不适在她手下确实缓解不少,他竟贪恋这片刻的舒缓,舍不得推开。两种情绪交织,让他愈发烦躁,只得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殿内一时寂静,只闻彼此轻微的呼吸声,以及烛火偶尔的噼啪。

良久,就在顾清淮以为她不会再开口时,却听得她声音极低,仿佛自言自语般飘来一句:“……何苦来哉。”

顾清淮倏地睁开眼,盯着她:“你说什么?”

陆参商抬起眼,目光平静地回视他,这次却并未回避:“殿下既知此事艰难,危及自身,当初又为何,非要留下它?”她问的是孩子,指的,或许更是这段强求而来的孽缘。

顾清淮被问得一怔,随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凤眸中闪过一丝狼狈与怒意:“孤的事,轮不到你过问!”

“是。”陆参商从善如流地垂下眼,继续手上的动作,仿佛刚才那句只是无心之语。

可她的话,却像一片羽毛,扰动了他的心。

为何留下?

是因那一点血脉相连的不舍?是因那深宫寂寥中萌生的一点妄念?还是因那夜她跳入寒池夺锁的决绝,那日她跪地求药救父的坚韧,那无数次被他折辱却从未真正弯下的脊梁……让他鬼迷心窍般地,生出了一丝不该有的,连自己都耻于承认的牵念?

他烦躁地蹙紧眉,将这些纷乱的念头强行压下,不愿深想。

恰在此时,腹中胎儿似是歇够了,又不安分地动弹起来,力道比以往似乎更大些,踢打在他方才被束带勒疼的地方,引得他闷哼一声,手下意识地捂了上去。

陆参商也感受到了那突兀的胎动,按揉的手微微一顿。

顾清淮咬着唇,忍受着那混合着微疼的奇异悸动,忽然没头没脑地低声抱怨了一句,带着几分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委屈。

“闹得孤不得安生……定是像极了你,这般能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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