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第1页）

有时候整个人瘫在水里，什么都不想，让大脑彻底放空，反倒会突然灵光一闪，冒出一些没有来由，没有逻辑，却能出奇制胜的点子。

所以，她的名言是：没有什么是洗个大澡解决不了的！

当年离开东北南下闯荡，就是她在澡堂子里泡澡时的突发奇想。

她始终记得二十年前的那天。

在家门口的澡堂子，她和陈红梅浸在能容纳几十号人的大池子里泡澡。

透过氤氲的雾气，她隐约看见池子外面有两个老太太在互相搓澡。

她们的乳房就像干瘪的热水袋一样垂到腰间，皮肤松懈到与澡巾搓下的泥条子一起滚来滚去。

……再扭头看身旁的陈红梅，她将两个壮硕的膀子搭在浴池边上，眼睛半闭半睁，汗珠顺着糙红的脸往下淌，她享受得很。

老公英年早逝，她一个人辛苦半生，好不容易拉扯大了一对儿女，花上五块钱，来澡堂子泡会儿澡，是对自己难得的犒赏。

这年张陈玲即将高中毕业，像家里所有人一样，她天生不是读书的料，陈红梅让她念个大专混个学历，毕业后再找她哥在城里帮忙安排个工作。

张陈光在城里是开出租车的，挣的是辛苦钱，这几年收入稳中有增，他也交了女朋友，人生算是步入了正轨。

可张陈玲不觉得她哥能给自己安排什么好工作，无非像他一样卖苦力。

……

环顾四周，看见无数个老太太，无数对干瘪的热水袋，她突然感觉到一阵深深的恐惧。

仿佛她们正在预演自己的人生：乡下出生，乡下长大，成年后去县城随便打份工挣点零花钱，然后在家里的安排下早早结婚生子，于养儿育女中耗尽一生，老了再跑到家门口的澡堂子，与认识的不认识的老太太相互搓澡，搓得两个热水袋晃来晃去……

这几乎是所有东北农村女人的一生。也是陈红梅的一生。

可这样的人生，让张陈玲望而生畏。

身体里的恐惧就如同澡堂子里的水汽，慢慢蒸腾，慢慢积聚，最后在她的脑子里凝成一个具体而大胆的想法。

还没来得及细想，她就脱口而出：

“妈，我想离开东北。”

陈红梅仍眯着眼睛，嘎巴了两下嘴，没出声。

……

于是，张陈玲没念大专，高中毕业后就一个人背着包，南下闯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