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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望卿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仍是简答:“沈小姐于我有恩。”
“什么恩?”
这次,萧望卿避开了她的视线:“……些许小事,不足挂齿。眼下离开要紧。”
他不想说,沈知微不再逼问。
恩情与否暂且不论,当务之急是做出选择,选择继续留在这个由谎言编织的温柔陷阱里,还是跟这个陌生,但似乎是唯一能提供真相和出路的人离开?
留下?萧翎钧对她确实极好,好到近乎宠溺。即便是假的,也足以让人沉溺。而且,她隐隐觉得,萧翎钧不会真的伤害她。
那种细致入微的照顾,那种情动时难以完全伪装的炽热,不像是纯粹的演戏。
可是谎言终究是谎言,建立在虚假之上的安稳,如同沙上筑塔。
离开?跟着这个只见过两面的皇子,去往一个未知的境地。
风险未知,前途未卜。
沈知微的脑子很乱,缓缓叹了口气。
未知,好过虚假。
“好,我跟你走,”她思考几息,抬眼看向萧望卿,“需要我做什么?”
她需要弄清楚自己究竟是谁,为何会失忆,又为何会被萧翎钧如此对待。
萧望卿微松了口气,立刻道:“简单收拾一下,不必带太多东西。半刻钟后,我来接你。走后院小门,马车已备好。”他报给她具体的时间和位置。
沈知微点头:“好。”
萧望卿不再多言,转身便走,身影很快消失在长廊尽头,融入风雪。
沈知微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带什么。
这殿内的一切,华服美饰,珍玩古物,都是萧翎钧为她置办的,却没有一件是真正属于她的。
室内陈设依旧,熏香袅袅,软榻上还放着她昨夜翻看一半的游记,一切都和她醒来后的每一个午后一样。
她走到梳妆台前,镜中映出一张眉眼昳丽却略显苍白的脸,残留着几分被娇养出的慵懒。萧翎钧……不,太子殿下。他扮演她的夫君,扮演得如此投入,那些细致入微的照顾,那些情动时的低唤,难道全是演技?
沈知微抬手,指尖拂过鬓边。
那里,前几日他为她簪上的那支红梅绒花早已取下,但似乎还残留着一点虚幻的触感。
她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既然真相如此,便没有留恋的必要。欺骗构筑的温柔,再令人沉溺,也是假的。
假的。
沈知微铺开一张素笺,研墨的动作有些急,墨汁溅出些许。
萧翎钧喜欢看她写字,常说她的字有风骨。如今想来,这话里也不知有几分真,几分是戏言。
她需要给他留几句话。不是质问,不是控诉,那毫无意义。她需要一种方式,既表明去意已决,又……或许能稍稍安抚她那颗即将失控的心。
她提笔,略一沉吟,落笔:
「殿下钧鉴:」
「一别仓促,未尽片
言。蒙殿下月余照拂,衣食无缺,冷暖知悉,此恩此情,知微铭感五内。」
「然,假凤虚凰,终非长久。镜花水月,徒乱人心。殿下予我暖巢,我心向往山林。各归其位,或为两全。」
「前尘已渺,来日方长。愿殿下珍重圣体,勿以微末为念。江山社稷重,东宫声名隆,万望自持,勿使执念误君。」
「勿寻,勿念。」
「沈知微顿首」
沈知微写完最后一个字,笔尖在“顿首”二字上微微一顿,墨迹稍洇。
随后放下笔,将信笺轻轻吹干,折好,压在砚台下最显眼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她环顾这间住了月余的寝殿。锦帐绣帷,玉屏香暖,每一处细节都透着精心布置的痕迹,是她醒来后全部的世界。
她走到衣箱前,取了一套最素净的棉布衣裙换上,料子普通,但行动方便。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绾起,褪下腕上的玉镯、耳上的明珠,连同发间那支萧翎钧亲手为她簪过的珊瑚珠花,一并整齐地放在妆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