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雨润苍生(第1页)
雁门关外的血色,在接连数日的大雪中被渐渐覆盖,只留下一片触目惊心的苍白。叛军彻底肃清,耶律挞烈一党被连根拔起,耶律洪基凭借着这场惨胜,威望更上一层楼。然而,胜利的喜悦却无法冲散萦绕在南院大王心头那沉重的阴霾。
萧峰将自己关在偏殿中,不吃不喝,只是怔怔地望着掌心那颗晶莹的种子。种子散发着微弱的暖意和淡淡的杏花香,那是灵溪存在过的唯一证明。往日那环绕身侧的粉色光影,那清冷又温柔的意念,那无声却坚定的陪伴,都已消散。空旷的殿宇,寂静得令人窒息。
耶律洪基处理完军务,带着御医和丰盛的酒食前来探望。他看着萧峰那仿佛一夜之间失去所有神采的脸庞,看着他手中紧握的种子,心中充满了愧疚与痛惜。他屏退左右,走到萧峰身边,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沙哑:
“兄弟……是哥哥对不住你!若非为了救我,那位……那位灵溪姑娘也不会……”他哽住了,不知该如何形容那震撼的一幕,那株救了他性命的杏树虚影,那位看不见的“弟妹”。
萧峰缓缓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却异常平静:“与她无关。这是……我的选择,也是她的选择。”
他轻轻合拢手掌,将种子紧紧贴在心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跳动。“大王,叛乱已平,南院安稳。萧某……是时候离开了。”
耶律洪基浑身一震:“离开?你要去哪里?这南院大王之位……”
“这王位,本非我所求。”萧峰打断他,语气决然,“如今尘埃落定,我更无意留恋。天下之大,我只想寻一处安静所在,陪着她。”
他的目光望向窗外纷飞的大雪,似乎穿透了时空,落在了某个特定的地方。“雁门关外,是个不错的归宿。”
耶律洪基知他心意已决,再难挽留。想起萧峰为他、为辽国所做的一切,想起那牺牲的“弟妹”,他长叹一声,眼中含泪:“好……哥哥不拦你。但你记住,无论何时,这南院,永远是你的家!辽国,永远是你的后盾!”
萧峰微微颔首,算是承了这份情。
他没有带走任何金银赏赐,只牵了一匹老马,带了些许清水干粮,以及那颗视若生命的种子,在一个天色未明的清晨,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南京城,离开了这曾带给他短暂安身之所,却也带来无尽伤痛与别离的辽国权力中心。
风雪依旧,一人一马,踽踽独行,向南,向着那座埋葬了他过往、也见证了他与新缘起落的雄关——雁门关。
他在关外寻了一处背风的山坳,这里位置偏僻,人迹罕至,却能远远望见阿朱的坟墓,也能感受到边塞特有的苍凉与辽阔。他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和双手,伐木取石,搭建起了一座简陋却坚固的木屋。又在屋前,小心翼翼地开垦出一小片土地,将那枚蕴含着灵溪所有本源与意识的杏花种子,轻轻地、珍重地,埋入了尚且冻硬的泥土之中。
从此,萧峰便在此结庐而居。
他褪下了象征权位的华服,换回了最初的粗布衣衫,每日里,除了必要的狩猎采集,便是守在那小小的土堆前。他对着那片土地,如同对着一个沉睡的人,低声诉说着过往,诉说着江湖轶事,诉说着他心中的思念与悔痛。
“灵溪,今日雪停了,阳光很好。”
“我猎到了一只山鸡,你若在,定会嫌我手法粗糙。”
“阿朱的坟前,我种了些她喜欢的野花,想来她不会寂寞。”
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沉默地坐着,运转体内浑厚的内力,将自身精纯的气血之力,如同最温柔的暖流,源源不断地、小心翼翼地渡入那片埋藏着种子的土地。他知道,灵溪魂力耗尽,本源受损,寻常的日月精华已不足以滋养,唯有他以自身生命本源为引,或许才能为她争取一线生机。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木屋前的空地上,萧峰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他的脸庞被塞外的风霜刻上了更深的痕迹,鬓角甚至过早地染上了些许霜白,但那双眼眸,却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与守护中,变得更加沉静、深邃,如同经历了千年风雨的深潭。
他体内的雄浑内力,在这般不计损耗的温养中,并未枯竭,反而因为这份极致专注的付出与守护之心,变得更加精纯凝练,隐隐触及到了某种返璞归真的境界。那不再是单纯的刚猛霸道,而是多了一份如同大地般厚重、包容的生机。
耶律洪基曾数次派人前来探望,送来衣食用品,甚至想为他修建更好的居所,都被他婉言谢绝。他需要的,不是荣华富贵,只是这一方净土,和一份渺茫的希望。
时间,在这片山坳里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
不知过去了多少年。又是一个杏花盛开的季节。
塞外的春天来得迟,但终究还是来了。和煦的春风拂过山野,带来了泥土解冻的清新气息。萧峰如同往常一样,盘膝坐在那片早已被他用气血温养得异常肥沃的土地前,双掌虚按地面,精纯温和的内力缓缓渡入。
忽然,他心有所感,内力微微一滞。
他猛地睁开眼,目光死死地盯在那片土地上。
只见那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地方,一点鲜嫩的、颤巍巍的绿意,竟顽强地顶开了尚且坚硬的土壳,探出了头!那绿意是如此的微弱,却又是如此的生机勃勃!
紧接着,第二点,第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