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赴征程（第1页）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聚贤庄却已如同苏醒的巨兽，躁动不安。火把的光芒取代了星辰，将庄园内外照得亮如白昼，却更添几分肃杀。无数手持兵刃的江湖客汇聚在庄前巨大的广场上，人头攒动，声浪如同闷雷，翻滚着“诛杀萧峰”、“契丹狗贼”的怒吼。
灵溪的魂影依旧隐匿在昨夜那片林间阴影中，相较于之前，似乎凝实了微不可查的一丝。或许是靠近萧峰，感受到了他那磅礴而悲怆的情绪波动；或许是离那妖魂碎片更近，得到了些许同源之力的滋养。她此刻的感知更为清晰，能更真切地“看”到那广场上弥漫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敌意与杀气。
这让她本就虚幻的魂体感到阵阵不适，如同凡人置身于冰窟与烈焰的交界处。
她的注意力，始终锁定在那个被无数目光聚焦的院落出口。
“吱呀——”
厚重的木门被从内推开。
一道玄色的身影，缓步而出。
正是萧峰。
他依旧穿着那身风尘仆仆的衣衫，身上甚至带着昨夜激战后未曾清理的些许痕迹。他没有佩带兵刃，只是空着一双手。面对眼前这成百上千、恨不得生啖其肉的“英雄豪杰”，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波澜。只有一种阅尽世事、洞悉人心的平静，以及深嵌于眉宇骨髓之中的、无法化解的悲凉与疲惫。
他一步步向前走去，步伐沉稳，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晰而孤寂的声响。他所过之处，前方拥挤的人群竟不由自主地分开一条道路，无人敢撄其锋芒。那是一种源于绝对实力与凛然气魄的无形威压。
灵溪的魂影在林间轻轻摇曳。她“看”着他独自一人，走向那片由刀剑和仇恨组成的海洋。这幅画面，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她下意识地向前飘动，试图离他更近一些，仿佛这样就能分担那压在他肩头的万钧重担。
广场中央，早已设好香案，游氏兄弟、少林玄难、玄寂等武林名宿立于前方，面色凝重或冰冷。一场针对萧峰的审判，即将开始。
质问，辩解，呵斥，揭露……
声音通过内力传遍广场，每一句都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萧峰的回应，时而慷慨激昂，陈述契丹人亦有好坏，宋人亦有奸恶之理；时而沉痛万分，追忆恩师汪剑通的教诲与丐帮兄弟的情谊；时而怒发冲冠，驳斥那些无端的污蔑与构陷。
灵溪静静地听着。她听到了他的冤屈，他的不甘，他的侠义，以及那贯穿始终的、对自身血脉与原罪的痛苦挣扎。她看到他如山岳般挺直的脊梁，在提及养父母、恩师惨死时，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她看到他端起那碗象征着绝交断义的酒，朗声道：“此地尽是英雄好汉，来来来，我萧峰与众家兄弟喝一碗绝交酒！喝了这碗酒，往日交情一笔勾销！我萧峰是杀人也好，是放火也罢，与众位再无干系！动手之时，不必容情！”
那声音，豪迈悲凉，直冲云霄。
一碗，两碗，三碗……
他每喝一碗，便有一人上前，饮罢，掷碗于地，粉身碎骨。每一声脆响，都代表着一份过往情义的彻底断绝。
灵溪的魂影，随着那一声声碎裂，而轻轻震颤。她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洪流，从萧峰身上汹涌而出，冲刷着整个广场。那里面有被背叛的痛苦，有决绝的刚烈，有英雄末路的苍凉，更有一种……不愿牵连他人、独自承担所有的温柔。
这股情绪能量是如此庞大、精纯，远超她在边塞客栈感受到的残留。她的魂影在这洪流中，如同小舟般起伏，贪婪而又谨慎地吸收着这独特的力量。消耗的魂力在加速恢复，虚幻的身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了几分，甚至边缘处泛起了淡淡的、如同初生杏花般的粉白光泽。
她变得更强了，但也因此，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他那份孤独的重量。
终于，绝交酒喝罢。
大战，爆发了！
游氏兄弟率先出手，双枪如龙，直取萧峰。萧峰赤手空拳，施展出降龙十八掌，刚猛无俦的掌力如同狂风海啸，与众人战在一处。
刹那间，广场之上掌风呼啸，剑气纵横，拳脚相交之声不绝于耳。萧峰虽勇，但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他身上开始出现伤痕，衣衫被划破，血迹斑斑。但他兀自酣战不休，掌力愈发雄浑，如同陷入绝境的雄狮，每一击都带着撼天动地的力量与决心。
灵溪的魂影，不知何时已飘至广场边缘，紧挨着一根高大的旗杆阴影。她“看”着他在刀光剑影中腾挪闪避，看着他以掌力震飞一个又一个敌人，也看着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干预会带来什么后果，但她无法再眼睁睁看着。
就在一名高手从背后偷袭萧峰，刀锋即将及体的瞬间——
灵溪凝聚起刚刚恢复的大部分魂力，对着那名高手持刀的手腕，发出了一道无声的精神冲击！
那高手只觉得手腕骤然一麻，如同被无形的针刺了一下，力道一偏，刀锋擦着萧峰的后背掠过，只划破了衣衫。
萧峰似有所觉，回掌击退正面之敌，眼角余光扫过那名偷袭者，眉头微皱，却无暇细想。
灵溪一击之后，魂影一阵晃动，变得淡薄了几分。这种直接干预对现阶段的她而言，负担极大。
但她没有停止。
在萧峰被暗器笼罩时，她调动微风，让几枚飞针轨迹偏移；在他脚下被绳索绊扰时，她以微弱的魂力扰动地面尘埃，让他提前警觉……
她的帮助微小而隐蔽，如同蝴蝶扇动翅膀，无法改变战局的整体走向，却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为他化解掉那一点点致命的危机。
萧峰越战越勇，却也越战越心惊。他隐隐感觉到，似乎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在暗中相助，每每让他化险为夷。但他环顾四周，除了杀红眼的敌人，什么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