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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音(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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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紘依着老太太的授意,将那番“年纪尚小、祖母不舍、长姐未嫁”的推脱之辞,婉转而又不失恭敬地回复了袁家官媒。官媒久经世故,岂会听不出其中的推诿之意?面上依旧笑着,说了几句“理解”、“不急”的场面话,眼底却已冷了几分,告辞时的姿态也不似来时那般热络。

消息传回忠勤伯府,袁文纯夫妇的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好个盛紘!好个清流门第!”袁夫人气得摔了手中的团扇,“竟是这般不识抬举!我伯府嫡子求娶他一个五品官家的庶女,已是给了天大的脸面,他倒拿起乔来了!”

袁文纯相对沉得住气些,但面色也十分阴沉:“看来,盛家是铁了心要攀附那位了。这是等着殿下发话呢。”

“殿下?”袁夫人冷笑,“殿下何等身份?难不成还会明着要一个臣子之女?我看那盛家是昏了头,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时候,看他们后不后悔!”

“眼下倒是不宜再逼迫过甚。”袁文纯捻着手指,沉吟道,“且再观望些时日。若殿下那边始终没有动静,届时再……哼,总有他盛家求上门的时候。”

袁家暂且按兵不动,盛府内紧绷的气氛却并未因此松弛。下人们虽不敢明着议论,但那闪烁的眼神,交头接耳时的窃窃私语,无不昭示着这场提亲风波带来的震撼远未平息。

王氏对明兰的态度变得更加复杂。一方面,伯府提亲被婉拒,让她隐隐觉得可惜,仿佛到手的荣华飞走了;另一方面,她又庆幸老太太和盛紘的明智,没有贸然行事触怒天颜。这种矛盾心理使得她面对明兰时,愈发不知该如何自处,只能维持着表面客气,实则疏远。

如兰倒是单纯,只觉六妹妹越发高深莫测,连伯府提亲都能被家里“留两年”,看明兰的眼神里除了好奇,更多了几分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敬畏。

而林栖阁,在经历最初的疯狂与嫉恨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寂。墨兰不再摔东西,也不再哭闹,只是终日坐在窗前,眼神空洞地望着外面,偶尔嘴角会扯出一抹冰冷的、令人心悸的笑意。林噙霜日夜守着,生怕女儿想不开,心中对明兰的恨意却也与日俱增,只觉这一切都是明兰带来的灾祸。

暮苍斋依旧是大宅院里最安静的一隅。明兰照旧读书、习字、做针线,神色平静得仿佛外间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只是细心的小桃发现,姑娘夜间睡得越发晚了,灯烛常常亮到深夜,偶尔还能听到内间传来极轻的、压抑的叹息。

那方紫檀端砚依旧摆在书案显眼处,蒙着一层薄薄的、无人敢拂拭的灰尘。

这日午后,明兰正在临帖,忽闻院外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夹杂着婆子恭敬的问安声。她笔尖一顿,心头莫名一跳。

很快,小桃白着脸快步进来,声音发紧:“姑娘,刘……刘内官来了,还带着两个小内侍,抬着……抬着东西。”

明兰放下笔,整了整衣裙,走到外间。只见刘永垂手立在院中,身后两名小内侍抬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朱漆描金食盒,神色恭谨。

“六姑娘安。”刘永上前一步,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目的模样,语气平和,“殿下听闻前日府中因袁家之事多有纷扰,特命老奴送来些许宫制点心,给姑娘压惊。”

压惊?

明兰看着那华贵精致的食盒,只觉得讽刺。这场惊涛骇浪,源头难道不正是他么?如今送来这区区点心,算是安抚?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提醒?

她垂下眼睑,屈膝行礼:“殿下厚爱,明兰感激不尽。只是些许小事,不敢劳动殿下挂心,更不敢受此厚赐。”

刘永似乎早料到她会推拒,并不意外,只微微躬身道:“殿下吩咐,此乃宫中新制的茯苓糕与桂花糖,性味平和,最宜秋日食用。殿下还说……”他顿了顿,抬眼飞快地看了明兰一眼,声音压低了些,“‘风波虽起,根由不在尔,勿需自扰。’”

“根由不在尔”……

明兰心头猛地一颤,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轻轻触动,却又迅速被她压下。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他明白这一切并非她所愿?还是暗示他才是这一切的“根由”?

她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再次开口,声音坚定:“殿下恩典,明兰心领。只是御赐之物,非同小可,明兰身份卑微,实不敢受。还请内官代为回禀,明兰一切安好,请殿下不必挂怀。”

她再次拒绝了。态度恭谨,理由充分,却带着不容转圜的决绝。

刘永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坚持,也没有劝说,只缓缓点了点头:“老奴明白了。姑娘的话,老奴会一字不差地回禀殿下。”

他示意两名小内侍抬起食盒,对着明兰再次躬身一礼,便转身带着人离开了暮苍斋,来得突然,去得也干脆。

小桃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姑娘,您……您怎么又拒了?那可是殿下赏的……”

明兰没有回答,只是转身走回内室,重新在书案前坐下。她看着面前临了一半的字帖,墨迹已干,笔画间透着一种僵硬的停顿。

她何尝不知一再拒绝的风险?可她更怕的,是接受。接受他的“关怀”,接受他那看似随意却重若千钧的“恩典”,然后一步步被拖入更深的、无法自拔的漩涡。

“根由不在尔”……他说得轻巧。可这因他而起的风波,承受一切后果的,却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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