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审判（第3页）

“一份肉沫茄子盖饭。”他对还在发愣的店老板说道。

“哦……好，好。”老板回过神来，连忙记下。

那女子也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笑嘻嘻地坐回他对面，对老板扬声道：“一份肉沫茄子盖饭！”

两人点了完全一样的饭菜。

文时默嘴角挂着淡淡的、难以捉摸的笑容，对此不以为意。他不再试图逃离，反而像是改变了策略。

等到店老板转身进了后厨，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文时默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对面的女子，用一种闲聊般的口吻，轻轻抛出了一句话：

“歌声很好听。”

这话没头没尾，却像一颗精准的子弹，直射靶心。

那女子脸上的笑容几不可查地凝固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但随即又被更浓的笑意覆盖，她甚至带着点遇到知音的欣喜，接口道：

“是吗？嘿，还别说，你挺有眼光！”

她承认了，或者说，她根本不在乎他是否认出。

文时默看着她那副“你奈我何”的笑容，心中已然确定。他没有选择质问或对峙，而是用一种近乎固执的、带着探究意味的语气说道：

“我想再听一次。”

女子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他的要求：“现在？”

“对，就现在。”文时默的目光沉静，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持。

女子与他对视了两秒，随即点了点头，仿佛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请求。她甚至颇有“服务精神”地追问了一句：“还是《江南》吗？”

“你还会唱别的？”文时默反问，语气里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单纯的好奇。

“小看人了不是？”女子下巴微扬，带着点小得意。

“那你随便唱吧。”文时默向后靠在椅背上，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他想看看，她还能唱出什么，这随机的选择里是否藏着别的信息。

女子清了清嗓子，这次没有犹豫，目光似乎飘向了餐馆窗外喧嚣的街景，又似乎只是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她的声音比唱《江南》时少了几分空灵，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和叙事感，清唱声在小小的餐馆里缓缓荡开：

“看着你慢慢离开我的视线，

才明白原来这份爱情已走远…

而我还相信有永恒的诺言…”

“你的选择躲不过，泪水的折磨

宁愿解脱一个人，独自漂泊…

独自漂泊…”

女子的歌声在最后一句反复的“独自漂泊”中缓缓收束，那淡淡的无奈与决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入了文时默心中最柔软、最不愿触碰的角落。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签下离婚协议时的笔迹，看到了自己提着行李走入车站的背影。那份被至亲之人背弃后，宁愿放弃一切、选择孤独远走的决绝，在这歌声中找到了共鸣。

直到最后一句余音散尽，文时默才惊觉自己眼眶中已经蓄满了泪水，他迅速低下头，借由整理帽檐的动作，飞快地用指节拭去了那点不争气的湿润。

“怎么样？我唱的还行吧？”女子仿佛没有察觉他的失态，或者说她察觉了却故意不问，只是笑嘻嘻地邀功，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文时默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再抬起头时，脸上已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只是眼底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红。他点了点头，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真诚的赞叹：

“你是天生的歌手。如果去参加选秀的话，说不定能拿个全国冠军。”

这并非完全的客套。她的歌声，确实有一种直击灵魂的力量。

“过奖了，过奖了，嘿嘿。”女子摆摆手，脸上笑开了花，似乎对他的夸奖非常受用。

就在这时，饭店老板端着两个热气腾腾的盘子从后厨走了出来，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

“两位，肉沫茄子盖饭，齐了！”老板洪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文时默从那被歌声勾起的沉重回忆中彻底拉回了现实。

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胃部的痉挛再次提醒他现实的迫切需求。他看了一眼对面依旧笑吟吟的女子，又看了看眼前的饭菜。

谜团依旧笼罩，但这个女人的出现，似乎也暂时驱散了他形单影只的凄凉。至少在这一刻，在这家陌生的餐馆里，有一个人坐在他对面，和他吃着同样的食物。

他拿起勺子，默默地将饭菜拌匀。有些问题，急不来。而现在，他需要先填饱肚子，才能有力气去面对接下来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