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第1页)
除夕夜,吃过了丰盛的年夜饭,文母兴致勃勃地提议:“守岁干坐着多没意思,咱们也出去走走,看看城里的年景!”
于是,文父驾车,载着一家人来到了城市最繁华的滨江路上。今夜这里灯火璀璨,树上挂满了流星雨般的灯串,虽然车辆行人比往日少,却别有一种静谧而喜庆的氛围。
文母和慕容青瓷亲热地挽着手走在前面,文母不时指着远处的灯光秀,低声跟慕容青瓷说着什么,逗得她掩嘴轻笑。慕容青瓷的脸上泛着柔和的光彩,那是属于孕初期女性的、混合着羞涩与骄傲的幸福。
文时默和父亲并肩走在后面稍远一些。看着前面两个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女人的背影,一种混杂着复杂情感的、纯粹的暖流,暂时冲散了他心头的迷雾。他即将成为一个孩子的父亲!这个认知带着奇异的重量和喜悦,让他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嘴角也挂上了一丝真切的笑容。
文父似乎也卸下了平日里的深沉,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步伐悠闲,目光温和地掠过周围的景致,偶尔还会对文时默点评一句远处的建筑灯光。
“时默,你看!”慕容青瓷忽然停下脚步,指着远方的天际线。只见城市边缘的夜空深处,不时炸开一团团模糊而绚烂的光晕,隐约能听到沉闷的响声。
“那边是在放烟花吗?好漂亮啊!为什么都在那么远的地方放?城里看不到吗?”她回过头,好奇地问文时默,眼睛里映着远处的光彩。
文时默快走两步来到她身边,很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笑着解释道:“是啊,城里现在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了,主要是为了安全和环保。你想看集中的、盛大的烟花表演,得去指定的郊区或者公园才行。那些远的,估计就是城外允许燃放的地方在放。”
他指着那些光晕,语气带着一丝轻松的调侃:“不过这样看也挺好的,像不像给整个城市镶上了一个会发光的相框?”
慕容青瓷被他的比喻逗笑了,依偎在他身边,满足地点点头:“嗯!这样看也很美。”
文母看着小两口依偎在一起的背影,听着他们轻松的对话,脸上的笑容是从心底里溢出来的。她忍不住碰了碰身旁丈夫的胳膊,低声道:“你看他们,多好。”
文父的目光在儿子难得舒展的眉眼和准儿媳幸福的笑脸上停留了片刻,深邃的眼眸中也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缓和。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仿佛也沉浸在这片刻的、毫无杂质的佳节氛围里。
这一刻,江风微冷,但四人之间的气氛却难得地温暖而和谐。所有的布局、算计、隐忧仿佛都被这节日的灯火和远方的烟花暂时驱散了,只剩下一个普通家庭在除夕夜最平凡的温馨。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这或许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而珍贵的宁静。
新年钟声的余韵仿佛还在空气中微微震颤,文家那间属于文时默的老旧卧室里,却已彻底安静下来。窗外偶尔传来零星的、远郊传来的闷雷般的炮仗声,更反衬出屋内的沉寂。
年夜饭的丰盛、滨江路上的温馨漫步,所有喧闹与喜庆的浪潮退去后,文时默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心情如同被洗刷过的沙滩,露出了底下粗粝而真实的沙砾。酒精带来的微醺早已散去,只剩下清醒后,更为沉重的现实压在心头。
慕容青瓷依偎在他身边,脸上还带着节日和得知怀孕消息后的双重红晕,她轻轻抚摸着尚且平坦的小腹,感受着里面那个小生命带来的奇异连接,心里充满了对新生活的憧憬。她侧过身,面向文时默,声音带着一丝柔软的试探和期盼:
“时默,我们现在这样…”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这圆满又充满希望的开端,“孩子也有了,爸妈也支持,我们……”
她的话没能说完。
文时默静静地望着天花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打断了她,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我暂时不想结婚。”
一句话,像一块冰,猝不及防地砸进了慕容青瓷温热的心湖。她脸上的血色和笑容瞬间凝固,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术,僵在了那里。她猛地支起半个身子,在昏暗的光线下,难以置信地看向文时默的侧脸,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玩笑或犹豫的痕迹。
“你…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文时默依旧没有看她,反而像是为了躲避她那灼人的目光,微微将脸转向了另一侧,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才重新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
“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已经订婚了,我会对你,对孩子负责的,这一点你不用怀疑。”他先给出了承诺,试图稳住她的情绪,但接下来的话,却让气氛更加凝重,“但是…现在不行。我爸给我的三十万,我们买车,给你爸妈彩礼,已经所剩无几了。接下来最重要的,是把房子买了,让我们和孩子有个安稳的窝。如果还要在这个时候筹办婚礼,宴请宾客,我们现在的钱…根本不够。”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沉,到最后几个字,几乎变成了含在喉咙里的嗫嚅,只有紧贴着他的慕容青瓷才能勉强听清。那语气里,充满了无力感和对现实的妥协。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慕容青瓷怔怔地看着他,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巨大的失望和委屈像潮水般涌上心头,让她鼻尖发酸。她不明白,为什么在所有人都觉得水到渠成、皆大欢喜的时候,他会突然踩下刹车。
“钱不够,我们可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脑子里迅速盘算着解决方案,一个在她看来最直接、最理所当然的方案浮现在脑海,“可以再问你爸妈要吗?”
她疑惑地看着文时默,眼神里带着纯然的不解。在她此刻的认知里,这难道不是最顺理成章的事情吗?文家明明有这个能力。为什么要把压力全都扛在自己两个年轻人身上?
然而,她这句话问出口的瞬间,似乎隐约察觉到,身边文时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他虽然没有回头,但那骤然变得僵硬的后背线条,以及空气中陡然增加的压抑感,都让她心里“咯噔”一下。此刻的文时默,平静的表象下,仿佛一座内部岩浆正在剧烈翻涌、即将爆发的火山。
果然,文时默猛地坐起了身,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一股压抑的力道。他没有看她,只是背对着她,抬手用力地抹了一把脸,声音里带着极力克制后的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