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共谋（第2页）
那眼神里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厌恶与鄙夷，像一道无形的冲击，狠狠撞在慕容烬歌心上。他浑身一哆嗦，脸色“唰”地变得惨白，脚下发软，竟差点直接瘫倒在地，慌忙伸手扶住了旁边的墙壁才勉强站稳，额头上瞬间沁出了冷汗。
慕容父母敏锐地捕捉到了二女儿那可怕的眼神和儿子如此剧烈的、近乎恐惧的反应，两人心头同时“咯噔”一下。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们的心脏，让他们几乎喘不过气。难道……这次时默受伤，和烬歌有关？
慕容父亲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挤出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带着讨好和试探的笑容，上前一步，声音都有些发紧：
“那个……时默啊，我们听说你受伤了，第一时间就从乡下赶来了。你……你还好吧？”
文时默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神色各异的慕容家人，最后落在岳父脸上，扯出一个虚弱的笑，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
“谢谢爸妈你们能来看我。我已经没事儿了。”他顿了顿，视线似乎无意地掠过脸色惨白的慕容烬歌，继续说道，“行了，这里人来人往的，说话不太方便。我们先回去再说吧。”
“回去再说”这四个字，对慕容父母而言如同特赦令，让他们暂时从那种被无形目光凌迟的恐惧中解脱出来，连忙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回去说，回去说好！”
然而，这话听在慕容家三姐妹耳中，却让她们齐齐愣住了。
慕容墨染第一个反应过来，扶着文时默胳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急切地抬头看他，声音里带着不容错辨的担忧：“医生说你还不能出院！”
慕容青瓷和慕容衿雪也立刻反应过来，急忙点头附和，慕容青瓷更是补充道：“是啊时默，医生说要再观察几天的，我们还是回病房吧？”
文时默轻轻摇了摇头，尽管脸色苍白，语气却异常坚定：“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没什么大碍。只要及时过来换药就行了。”他的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地扫过众人，最终轻声却清晰地重复道，“走吧，先回去。”
他微微停顿，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却又重若千钧地加了一句：
“正好有些事情，我也想搞清楚。”
这句话很轻，甚至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气短，但落在慕容青瓷耳中，却无异于一道惊雷！
她整个人瞬间僵硬，搀扶着文时默的手臂变得如同石头般坚硬冰冷。脑海里“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之前所有的侥幸、所有的自我安慰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她几乎要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他知道了？他是不是已经看到了监控？他说的“搞清楚”是什么意思？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吗？那烬歌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
巨大的恐惧如同深渊巨口，瞬间将她吞噬。回去的路，此刻在她看来，仿佛是走向审判台的最后一段路程。每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
文时默那句轻飘飘的“想搞清楚”，如同在慕容青瓷紧绷的神经上狠狠拨动了一下，让她瞬间坠入冰窟。但求生的本能，或者说，是维护现有生活轨迹的强烈欲望，让她在极致的恐慌中，强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不，不，不！
她在心里疯狂地呐喊，试图驱散那几乎要将她压垮的恐惧。
监控硬盘都被自己丢掉了，阳台也被自己精心清理过，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点微光，她死死抓住，反复咀嚼。
对，没有证据！就算他怀疑是自己的弟弟，可是他没有证据！没有证据就不能给弟弟定罪！给弟弟定不了罪，就不会牵连到自己！
她像念咒语一样在心里重复着这几句话，试图用逻辑构筑起一道脆弱的心理防线。冷汗浸湿了她的后背，但她的眼神却因为这种极端的自我说服而重新凝聚起一丝扭曲的坚定。
对对对，自己还有机会！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针，狠狠刺向一旁脸色惨白、眼神躲闪的慕容烬歌。那眼神里充满了警告、愤怒，还有一丝“看看你干的好事”的绝望埋怨。
慕容烬歌被她瞪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内心的恐惧如同野草般疯长。
他做事的时候凭着一股邪火和怨气，胆子是大，可当文时默真的满头是血倒在地上，当救护车的鸣笛声响起，巨大的后怕就日夜折磨着他。他怕坐牢，更在无数个深夜惊醒，恐惧地想着：如果文时默真的死了，自己会不会被判死刑？
此刻，面对姐姐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以及文时默那句意有所指的话，他感觉自己的腿又开始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
然而，就在他快要被恐惧吞噬的时候，他捕捉到了慕容青瓷在狠狠瞪了他一眼之后，极其快速、微不可查地对他摇了摇头。
那个动作幅度极小，几乎像是因愤怒而产生的自然颤动，但慕容烬歌看懂了。
那是一个信号——闭嘴，稳住，别承认。
一瞬间，慕容烬歌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心，仿佛找到了一个虚假的落点，晃晃悠悠地沉下去几分。一股扭曲的、劫后余生般的庆幸感混杂着原有的恐惧，弥漫开来。
看来姐姐是知道的……而且，她没有打算揭穿自己。
这个认知让他几乎虚脱，同时也滋生出一丝有恃无恐。只要姐姐站在自己这边，只要没有确凿证据，或许……或许真的能蒙混过关？
姐弟二人在这短暂的眼神交汇中，完成了一次无声的、肮脏的同盟。一个为了维护摇摇欲坠的婚姻和家庭表象，一个为了逃脱法律的制裁，共同选择了将真相埋藏，也将彼此拖入了更深的、无法回头的道德泥沼之中。
他们跟在文时默和慕容墨染的身后，走向回家的车，每一步都踏在由谎言和隐瞒铺就的薄冰之上，不知何时就会彻底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