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与烟火(第2页)
文时默聚精会神地听着,时不时提出自己的疑问,眼神越来越亮。他感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正在他面前缓缓打开。而这看似偶然的相遇,或许将彻底改变他接下来的命运轨迹。
文时默怀揣着与同乡交谈后的兴奋与初步构想,推开租住房子的门。还没等他换好鞋,一个带着香风的身影就高兴地扑了上来,慕容青瓷脸上洋溢着找到工作的喜悦,迫不及待地分享好消息:
“时默!我找到工作啦!”她声音轻快,带着点小得意,“就在离家不远的那家‘悦来餐厅’当服务员,端端盘子,一个月有三百八十块钱呢!”
文时默正准备开口的话瞬间堵在了喉咙里,他愣了一下。三百八?他自己在人才市场摸爬滚打了几天,清楚地知道,像保安、普工这类岗位,普遍也就三百块左右,稍微好点的技术岗才能摸到四五百。去餐厅端盘子,能有三百八?他心底本能地升起一丝疑惑。
但看着慕容青瓷那亮晶晶的、充满成就感的眼睛,他迅速将这点疑惑压了下去。或许那家餐厅生意特别好,老板大方?又或者,那是一家档次不错的餐厅,工资自然高些?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泼冷水,打击她的积极性。
“怎么了?”慕容青瓷察觉到他瞬间的迟疑,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文时默换上笑容,伸手揽住她的肩,“找到工作了就好。我只是担心你,餐厅里人来人往的,你现在怀着孕,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做得不舒服,或者感觉身体不适应,千万别硬撑,立刻辞职回来,安心在家里待着养胎,知道吗?”他的语气充满了关切。
慕容青瓷心里一暖,甜腻地靠在他身上,信心满满地说:“放心吧!这还早着呢,我身体好得很!最起码在五一结婚之前,我一直都可以上班。人家医生都说了,前几个月只要注意点,适当活动对身体还有好处呢。”
文时默看着她坚持的样子,无奈地点了点头。他明白,现实摆在眼前,如果只靠他一个人工作,以目前能找到的工资水平,恐怕连维持两人的基本生活都捉襟见肘,更别提为未来做准备了。慕容青瓷想要分担的心,他懂。
接着,他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打算承包工地的想法说了出来。
“承包工地?”慕容青瓷闻言,脸上的喜悦收敛了些,转而露出一丝担忧,“那玩意儿靠谱吗?我听说包工程风险挺大的,会不会亏钱啊?万一亏了怎么办?”她对于需要投入本金、且前景不明的事情,本能地感到不安。
文时默对此也无法给出百分之百的保证,他沉吟了一下,才继续对慕容青瓷说到,语气尽量显得沉稳:“风险肯定有,但机会也有。我是这样想的,咱爸给的那笔结婚的钱,先由你保管着。”
他顿了顿,看着慕容青瓷的眼睛,说出自己的计划:“我在南方工地上挣的钱,还剩下万把块。我打算先用这笔钱来试试水。这样即使……即使运气不好亏了,也不至于影响到我们结婚的安排和根本。”
他刻意将风险控制在自己能承受的范围内,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尝试而动摇他们未来的基石。
慕容青瓷听他这么说,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但还是说道:“那钱还是你自己保管着吧,你用起来方便。”
文时默却态度坚决地摇了摇头:“不,你保管我放心。”他拉着她走到床边,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拿出存折和银行卡,正是文父给的那三十万,扣除彩礼和买车后余下的十来万块钱,郑重地全部交到慕容青瓷手中,“这些钱,你收好。这是咱们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给孩子准备的。我那边,先用我自己的积蓄。”
他的这个举动,既是对慕容青瓷的信任,也是给自己划定的一条底线——无论外面的尝试成功与否,家,和未来的希望,必须稳稳地守住。慕容青瓷握着那沉甸甸的存折和卡,感受着文时默沉甸甸的信任与担当,心中最后一点不安也渐渐化为了支持。
春节的喧嚣如同退潮般远去,留下的是现实粗粝的沙滩。文时默和慕容青瓷这对年轻的小夫妻,褪去了新年的喜庆与订婚的荣光,再次汇入茫茫人海,开始了为构筑他们小小港湾的艰辛拼搏。
空气中弥漫着油烟、饭菜香和消毒水混合的复杂气味。慕容青瓷穿着一身不算太合身的红色工装,头发利落地盘在脑后,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她双手托着一个厚重的木质托盘,上面稳稳地放着三盘热气腾腾的炒菜和一碗汤,脚步匆匆却小心地穿梭在拥挤的餐桌之间。
“您的鱼香肉丝和麻婆豆腐,请慢用。”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脆悦耳,将菜品准确地端到客人面前。手臂因为长时间托举重物而微微发酸,但她不敢有丝毫懈怠。旁边一桌客人高声催促着上菜,后厨传来厨师不耐烦的吆喝,收银台的方向又有人在喊“服务员,算账!”。她的脑袋像陀螺一样转着,需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偶尔有喝多了的男客会带着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或是指使她来回添茶倒水,她只能压下心中的不适,挤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趁着翻台的间隙,她才能扶着腰,在角落里稍微喘口气,下意识地轻轻抚摸一下尚未显怀的小腹,感受着那份隐秘的牵绊带来的力量,也提醒自己必须更加小心。这三百八十块钱,挣得并不轻松,每一分都浸透着忙碌、疲惫和需要隐忍的委屈。
与餐厅的闷热喧嚣不同,清晨的工地笼罩在薄雾和扬尘之中,空气里是水泥、金属和泥土的味道。文时默穿着一身沾满灰渍的旧迷彩服,头戴黄色安全帽,皮肤比过年时又黝黑粗糙了几分。他不再是那个单纯出卖力气的搬砖小工,此刻,他正拿着图纸,和一个四十多岁、经验丰富的老师傅蹲在刚刚浇筑好的水泥地基旁,眉头紧锁地讨论着。
“刘师傅,你看这个钢筋的间距,按图纸要求是不是有点问题?”文时默指着图纸上的标注,语气带着请教,也带着一丝不容有误的严肃。这是他接手的第一个小项目——为一栋私人住宅做基础部分。
“文老板,这图纸是死的,人是活的,按我们以往的经验,这样没问题,还能省点材料……”刘师傅试图用经验说服他。
“不行,”文时默果断摇头,眼神坚定,“图纸怎么要求就怎么做,安全和质量是第一位的,不能图省事。”他必须建立起自己的威信和标准。
协调完技术问题,他又要忙着清点运来的材料,和材料商核对单据,精打细算着每一分成本。接着,还要给临时招募来的几个工人分配当天的任务,协调他们的工作顺序,确保进度。工人们都是老油条,看他年轻,有时会偷奸耍滑,他必须板起脸来,拿出老板的架势监督、催促。
一天下来,他喉咙沙哑,浑身沾满尘土,比在南方单纯干体力活时更加心力交瘁。他不仅要应对具体的施工问题,还要周旋于工人、材料商和业主之间,每一个环节都可能出现意想不到的麻烦,那万把块的本金像悬在头顶的剑,让他不敢有丝毫松懈。但当他看着地基一点点成型,一种亲手创造价值的成就感又会油然而生,支撑着他继续坚持下去。
夜幕降临,当慕容青瓷拖着酸胀的双腿回到他们租住的小屋时,文时默也常常是带着一身疲惫和尘土很晚才归家。小夫妻俩在灯下互相诉说着一天的辛苦与见闻,分享着微薄的进账或遇到的烦恼,那盏温暖的灯,和彼此依靠的身影,便是他们在这座城市奋力拼搏下去的全部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