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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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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的脊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他……他难道认出她了?

自己一介孤女,竟能以魂魄之态闯入当朝储君的梦境,此事若被窥破,是何等惊世骇俗,她素日虽孤高,却也深知宫纬之事诡谲,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可若是自己矢口否认,让太子认定那经文毫无效用,欺世盗名。等待她的,恐怕不只是贾府中人的冷眼,更是难以预料的祸端。

心念电转间,无数惊惧与忧虑涌上心头,黛玉只觉得指尖一阵冰凉,她绝不能承认,但也不能断然否认,引得太子对经文生疑。

她强压下狂跳的心,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所有情绪:“殿下可知,何为诚心?”

黛玉不答反问,将问题轻轻拨开。

明昭微微一怔,顺着她的话道:“愿闻其详。”

黛玉目光投向阁外迷蒙的雾色,语气悠远:“诚心所在,不拘于形。可寄于经文笔墨,亦可存于一念慈悲。殿下感知到的宁静之意,或许是经文愿力所化,亦可能是殿下自身求生之志感召天地。其中因果,玄妙难测,非凡俗所能尽解。”

她停顿片刻,声音愈加飘渺:“重要的是,殿下已然醒来。至于梦中种种,譬如朝露,映照过天光,便该任其消散,过于执着根源,反落了下乘。”

明昭闻言一怔,若有所思:“是明昭拘泥了。无论缘起为何,结果终是好的。确实不该,也不必执着于分辨每一分力量的来处。”

是了,重要的是他醒来了,而眼前的神女,无论因何出现,都曾予他真实的慰藉。

明昭望向黛玉,见她眉宇间凝着一缕挥之不去的轻愁,与她通透的言语颇不相符,不禁缓声问道:“听神女所言,句句皆含机锋,透彻豁达。然观神女颜色,似乎亦有郁结?莫非这超然物外之心,说来容易,行之却难?”

黛玉心口仿佛被轻轻捏了一下。

她没想到太子观察如此入微,更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地问出,她本能地想用虚无缥缈的话搪塞过去,可对上他那双沉静的眼睛,心中的搪塞之语竟有些说不出口。

黛玉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声音里少了几分刻意的疏离,多了些真实的怅惘:“殿下洞察。超然物外,谈何容易。便是知晓万物如镜花水月,身处其中,亦难免为光影所迷,为波澜所动。”

她想起自己在贾府的种种,那些细碎的言语,那些需要小心翼翼维持的尊严,那些无人可诉的孤寂,继续道:“有时,困住自身的,并非外物,恰是内心画地为牢。”

明昭静静听着,未敢惊扰,眼前遗世独立的神女,此刻竟流露出一丝真实的迷茫,这份难得的人间情绪,仿佛拉进了彼此的距离。

黛玉说着,心中也仿佛在梳理着自己纷乱的思绪:“可见,心若不羁,身处樊笼亦能觅得广阔天地,心若自缚,纵在仙山琼阁亦感逼仄难安。殿下觉得梦中开阔,是因暂放重担。而我或许亦需学习,于纷扰中,为自己寻一方心境上的水阁。”

这番话,与其说是回答太子,更是她对自己的劝慰。她何必终日因他人的态度而悲喜?若能守持本心,开阔胸襟,那么即便是寄人篱下,是否也能活出属于自己的从容?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胸中常年积郁的闷气,似乎消散了不少,眼神也变得清明起来。

明昭将她神色的细微变化看在眼里,心中不禁一动。

他唇角微扬,温声道:“神女此言,更是发人深省。原来你我,虽有云泥之别,于修心一道上,竟是同道中人。今日听君一席话,明昭受益良多。”

明昭的那句“同道中人”,让黛玉不觉怔了怔,仿佛这些日子积在心底的愁绪,忽然有人懂得了一般。

黛玉眼波微动,终是漾开一抹清淡的笑意,她生的清冷,这一笑,恍若初雪乍晴时,梅梢探出的第一点春意。

明昭呼吸不觉一滞,连想说的话都忘在了唇边,水阁一片宁静,只听得池中鱼儿跃出水面的轻响,溅起细碎的水声。

静坐了片刻,黛玉感到意识有些涣散。

她站起身,轻声道:“时辰将至,我该走了。”

“神女!不知日后,明昭是否还能有幸……”

黛玉心中五味杂陈,她无法承诺,也无法解释,只能留下一句飘渺的话语:“缘起缘灭,自有其时。”

说罢,不等他再回应,她转身快步走入水阁外的迷雾之中,身影逐渐模糊,最终消失不见。

明昭怔怔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许久,才缓缓靠回榻上。

潇湘馆内,黛玉猛地睁开双眼,窗外已是晨光微露。

她心跳如擂鼓,梦中太子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清晰无比。

他笃定她为神女,他追问她的郁结。

这一切,已远远超出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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