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舫(第3页)
梁琢自也被分到了一篮,乍经手被这重量吓了一跳,沉甸甸坠在肘间。为融入浮光舫,他不好再羞,学着连叶掐着嗓子喊了声:“……诸位福泽绵长!”
竹篮很快见了底,梁琢这才见底下遗漏的几粒白生的米和种子,惊愕看向连叶。
“你……”不是说不允许私济灾民么?
这话他不敢问出口,连叶却看懂了,叹这不懂变通之人,默念了句:“天恩浩荡。”
此间热闹非凡,萤虫的光越过或喜或泣的人群,穿过河面,在树影间觅得一点寒芒,最后落在了半出鞘的天子剑上。
杜若兰刚走出去就后悔了,一步三回头,暗处树影重重,连片衣角都看不着。
她心一横:左不过是条烂命,要真被乱刀砍死了还能领一份抚恤钱,加上涉萍那些首饰,填平眼下的烂账不是问题。
然而,然而。
嘴上说的是一回事,心里想的是一回事,行动起来却是另一回事。
哪有人真的不怕死呢?
见到中司禁军兵马那一瞬,杜若兰腿肚子都软了。退堂鼓若是能登大雅之堂,她必定是个中高手,早早赚得盆满钵满,再不用风里来雨里去地过苦日子。
夜风寒凉,吹得人心里发毛。
河面上倒是热闹,一声鼓响惊动了整个临淮都,杜若兰在城外数十里就听着了动静。她拢紧衣襟,半点不想瞧这个热闹,垂着头神色匆匆往都城的方向走。
水道叫来“抢福”的船只堵了个严实,禁军正在挨个疏通,枪兵轮番上场拨动船只,给官船清出空余通行。
几叶船叫他们搅弄在了一处,将翻未翻,船上人怒不敢言,有好些人的身子都挨进了水里。
杜若兰看得心头火起,这哪里是疏通,简直是添乱。照这个法子,莫说疏通,不出踩踏倾覆的人命官司就是万幸。
她正暗自焦灼,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不同于寻常舟楫的破水之声。
回头望去,只见暮色水光间一艘战船的轮廓正缓缓逼近,船头立着一人,甲胄在身,正是步云程。
他面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先前被那几船假货耍得团团转,憋了一肚子的邪火正无处发泄。眼见手下兵卒效率低下,这河道迟迟清理不出,延误了入城时机,他如何向秦公交代?
“照你们这个磨蹭法,天亮了也清不干净!都闪开!”步云程厉声喝道,声音在河面上传开,压过了些许嘈杂。他对身旁传令兵吼道:“令战船前进!这些碍事的破船,给我直接碾过去!速速清出航道!”
命令一下,周遭兵卒都愣住了片刻,但那战船得了令,舵轮转动,庞大的船体当真在加速,朝着那一片挤作一团的民船直直冲撞过去。
“不可!”杜若兰失声惊呼。
步云程这个疯子!
那战船吃水多深,船体多坚?这些载着百姓的民船如何经得起它一撞?
舟上的惊叫声瞬间撕裂了夜幕,杜若兰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什么害怕,什么退堂鼓,此刻都被激得烟消云散。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朝着步云程的方向冲了过去,也顾不得礼仪尊卑,扬声高喊:
“步统领!万万不可!水下情况复杂,强行冲撞恐损及战船!且此举必生民变,圣人脚下,岂容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