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狗(第2页)
杜若兰远远表明了身份,正想绕行,忽听得牢内传来几道不似人声的惨叫。
凄厉、尖锐。
如毛刺扎进皮肉,混合着雨滴砸在手臂上,泛起阴冷的疼痛。
杜若兰面色未改,视线巡梭至墙角,坍塌的山石埋了半面墙。为看清塌方全貌,她疾步上前,寻一处矮墙,踩着倾颓的坡道攀了上去。
这一看才知此事的棘手程度。
当初填尸之事不过三月,京畿周边似有瘴气弥漫。民生怨道,疑心恶魂索命。
陆内相为平民怨,给工部塞了件棘手的差事——于平地起山峦,建狱神庙以镇压恶魂。
因平原地势空阔,无甚遮挡,远观便如月落山林,故而得名月栖山。但说到底不是生土,纵有树木扎根稳固山石,在前所未有的暴雨前也露了怯。
此刻塌得厉害。
耳畔的惨叫一声接着一声,杜若兰恍若未闻。她歪头用脖子夹住纸伞,手指添了墨迹在文历上简述塌方的方位和程度。
做工匠的耳通目明是基本功,杜若兰并未刻意留心,几道拾级而上的动静还是混着嘈杂的雨声钻进她的耳朵。
“……好小子,骨头可真够硬的,同伙都招供了,就他还死犟不肯画押。”
“你说说你,当初非说梁使相小儿子孬得流脓,这哪里孬了,分明硬得能犁二里地,磨了这几日也磨不出想要的,还不知要如何与秦公回话。”
“也罢,看这小子都快不行了,再审几轮定能得让他认罪。”
“去去去。出的什么馊主意,打死了人你我都讨不到好处。啧——老李又问你借钱吃酒去了?都申时三刻了还不见他人来,定是去哪儿躲懒去了。”
“老子兜比脸还干净,有个屁的子儿。”
两人争执一番得不出结果,结伴远去。
随着人声渐行渐远,雨已有停歇之势。
杜若兰添完最后一笔,收起文历,预备带上小钱儿随这波换值的人离去。
家里穷得响叮当,老鼠来了都得留一粒米,也不知道司里留了饭没有。
然而,她尚来不及转身,便听见一阵匆忙折返的脚步声,杂乱无序,其间夹杂着几声低骂:“遭瘟玩意儿,谁把那条疯狗招来了!”
“速去禀报秦秉笔!”
“都别傻愣着,快去拦住她!”
一切发生的极快。
彼时杜若兰还站在墙头,嘈杂动静中,乍闻几道马蹄声惊雷炸地,顷刻间就到了耳畔。
一队士兵闻声自地牢口鱼贯而出,迅速集结于院内。
为首之人面色深沉,落了三道才将门栓插入销中。握枪时手心余颤,喝令众人持枪以待,又命几人奋力挡住院门。
原以为能拦上一拦,孰料蹄声丝毫未止,由泥地踏阶而上,砸地声清脆。
眼瞧着到了跟前还无止步的意思,门后惊惧之色蔓延,不待领兵喊出后撤,瞬息间便听得一声巨响,厚重木门竟被一人一马从外猛然撞开——
爆裂声中,马匹冲跃。
来人衣裾翩飞,如虬枝缀火,袍身挺括,腰间躞带束出凌厉的收势,沉似引满之弓。
几乎同时,长剑出鞘,她伏身马上,借冲力挑飞门前长枪。
刹那间雪光泼洒,金玉铮鸣,雨幕未断,而枪阵已散。
马儿趁机冲进院内,踩过枪头,对天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继而重重踏下!
“快躲开!”
一声高喊炸响,霎时间激起了为首那兵卒求生的本能。
千钧一发之际,他竟在铁蹄之下硬生生拧过了身子,脑袋擦着凌厉的风声而过。
溅起的泥水糊住了他的视线,生死之际,呼吸声震得胸腔发疼,待雨水冲净脸上泥泞,他才惊觉自己竟全须全尾,脑袋还好好待在颈上。
惊魂甫定,他被同伴拉起,还未站稳,就听那疯狗高声开了口:
“内巡司公干,闲人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