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笼(第2页)
他的肩背紧绷,试图弓起,却因巨力压迫不得果,转而手臂蓄力,打出的一瞬叫贺玉拽住了镣铐,重重一顿,那拳被着实挡在肘间。
几发反击牵动了身上伤势,喘息声加重,痛苦而愤怒,搏斗间,有什么东西几欲喷薄开来,将要灼伤人的皮肤。
贺玉恍惚间听得一声哀鸣。
她只认得一头狼,濒死的,凶猛的,叼着她的衣领疾行,最后一口气喷在她颈间,也是这样的滚烫。
冷汗凿穿了她的神志,一滴滴往下砸,她险些压不住手下挣扎的身体,当机立断弓身收鞘,膝盖碾上他的喉骨,紧紧压住。
“你父与秦简之是否有勾结?”她听见自己如此问。
停下,贺玉,停下。
好烫。
喉咙被烙铁烧干,又被洒下一把沙子。
她眼前一片混沌,她看到箭雨齐发,火烧光了草地,烧光了人和粮食。她像幼时一样,本能张着嘴想接天上的水喝。
宛县常年干旱,是不落雨的,暗红黏腻的液体落在嘴里,那便是雨。
但临淮没有雨。
已经很久没有雨了。
她望了许久,天上什么都没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睛里滚出来,她看不清天的模样。
贺玉,停下。
疼痛已经唤不清神志,她呼出口浊气,将身体撕成两半,一半压在牢犯身上:“三舰七鹘二十四舸,漕船一百零七数,入都时吃水线无误,炸于临淮江面,残骸沉底,却不见货物踪影,当真为贼人所掠?”
明知对方不可能回答,眼下自己这幅癫狂模样,所作所为,无异于迁怒。
可贺玉一闭眼,心头那团火就烧得厉害。
火舌贪婪吞噬着另一半皮囊,叫她做不回人。
守卫便是在这时提着桶回来的,甫一踏进牢门,便见指挥使垂着眸,面无表情,身下那人已经没了动静。
杀、杀人啦!
他顿时吓软了腿,后退一步就要往地上坐——
“站不住就滚出内巡司。”
指挥使并未回头,再开口时话里听不出喜怒:“把他泼醒。”
人还是活的。意识到这一点,守卫总算捡了点力气回来。但他高估了自己的胆子,水泼出去的一瞬间急忙将力往回收,却还是泼歪了贺玉一身。
天老爷,怎偏就我如此倒霉?
上值第一天就得罪了上峰,那几百两黄金怕是要打水漂了。他欲哭无泪,眼睁睁看着指挥使站起身,步履极重,把他的前途踩得一团糟。
然而指挥使直直掠过了他,坐到了后方的案面上。
守卫一时哭不出来了。指挥使喊他:“你去审。”
他手忙脚乱找回胆子,就要往前去,指挥使又喊住了他:“把桶带上,泼到他肯回话为止。”
他于是战战兢兢上前,将水泼到了地上躺着的那人身上,开口询问:“姓名!”
没有回应,他复又泼了一次,“老实点,报上名来!”
……呼。
贺玉说不出别的话,一身躁动叫这水泼得清醒了些,此刻有些想笑,她弯弯唇,又笑不出来了。
这人顶的是内巡司名号,审讯手段还停留在照本宣科,念的内巡司细则第一册第一页第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