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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似今年长似今年三(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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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竟不知还有这样一段往事,只能惊讶地看着赵祾,他专注地盯着我,眼里和嘴角都有很淡的笑意,看得我脸一红,忙撇开了目光。

方丈很是平易近人,说话也不像我从前见过的那些高僧一样,满口只有佛经道理,生怕别人听懂了。

我们相谈甚欢,言谈间,云来方丈一直在摆弄一个沙盘一样的东西,六色的细沙从他指尖落进盘中,勾勒出方圆世界。

见我们有兴趣,方丈便简单解释了几句,我这才晓得这是新近经由来往西域的商人和僧侣传入中原的东西,叫做坛城沙画。

我们面前的只是方丈按着图纸制作的一个小小的仿制品,真正的坛城沙画要繁复精美得多,往往是铺在寺院里,需要十来人全心全力花费数月才能完成。

正说着佛学密宗与典籍,最后一块沙画也已铺好,我正欲赞叹其精致,却不想云来方丈已随手一划,让这华美的作品毁于一旦。

我呆了呆,他却仍似觉不够,又把沙盘端起来晃了几晃,六色细沙铺就的玄妙弹指间就变成了一滩缭乱的斑驳。

方丈只是道:“不必惋惜,坛城沙画也喻世事无常,我精心制作,再随手覆灭,这才是轮回常态。‘如恒河中所有沙,佛说是沙不?如一恒河中所有沙,有如是沙等恒河,是诸恒河所有沙数佛世界,如是宁为多不?’”

我心下狠狠一动,但一时却好似失却了声音,说不出些什么。方丈见我样子,眉眼间带上了笑,然后转身进了里屋。

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个小布袋和一串佛珠走了出来。待我们将早已无法复原的沙子悉数扫进布袋后,他将装着沙的布袋和佛珠一起递给了我。

老佛珠的菩提子在灯光下泛起莹莹的温润光泽,云来方丈又道:“按照惯例,这些沙应当放入活水之中,就此散落凡尘,劳烦两位施主下山时将其投入山脚下的溪流。至于这串佛珠,赵施主应当认得。这是我师父圆寂前留下的,已陪他修行了多年。今日我一见阮施主,便觉得面善。若我师父未坐化,也定会说你有佛缘,所以我想着不如将此物赠予你,护佑施主平安。”

我非佛门中人,这样的东西由我收下恐怕不很合适,方丈几乎是一眼就看穿了我的犹豫,笑了笑:“阮施主若不收下,此物也只得继续躺在柜子里落灰,等下一位有缘人,不若此时赠予你。”

他这样说,我才放下了心来,不过方才他说的话实在让我有几分好奇,终究没忍住,还是问了句:“佛缘这事……是怎样瞧出来的呢?”

方丈笑了一下,又道:“经书里讲‘世事无相’,施主心善,心境平和、恬然安乐,因此‘相由心生’。”

天色已晚,今日也已聊尽兴,我同赵祾对视一眼,想着该告辞了,方丈看出我们的意图,最后道:“我师父圆寂前,除了给我等子弟留了遗偈外,另有箴言留与你。要我在你故地重游之时告知于你,彼时我问若你不来,我当如何,师父道诸法因缘生,因缘尽故灭,叫我顺其自然。今日你来,我才懂师父的意思。”

赵祾坦然地答:“是,我是因她而来。”

云来方丈笑着点头:“师父让我转达你:我执为根生诸烦恼,若不执我无烦恼故。”

我大约听懂了这话的意思,方丈在提点他莫要执念太过,我几乎能预料到赵祾的反应。

果不其然,听见这话,眼见得他的眉头就攒在了一块,但很快又松了下来,他起身行了一礼,便同我一起告辞了。

今日这谈话玄之又玄,我只听了个一知半解,回了厢房仍在思索,赵祾见我心不在焉的,轻轻在我眉心敲了敲:“想什么呢,眉都皱起来了。”

他这一说,我才发觉,还未说话,他却已然猜到了我的想法,便又半真半假地同我调笑:“怀柔,如此有佛缘,你该不是真有出家的念头吧?”

听他的话,倒好似真的在担心我会不会跑去削发为尼,于是我笑了起来:“哪能呢?小女子还贪恋这十里凡尘呢。”

不仅贪恋普世凡尘,还贪恋你,我在心里小声道。但这念头很快便被我压下,生怕自己不小心脱口而出,叫我们都尴尬。

想不明白,索性放下不想了,但或许确如高僧所说,赵祾少佛缘,我少慧根,所以其实我们都没办法真的堪破红尘,参禅悟道。

他在灯下继续抄经,我一边假装读书,一边喝点白日里的残酒,一边在灯下打量他,偶尔为他剪点烛花。

后来不知怎么,我便在烛火的明光中睡着了,可能是因为之前云来方丈的那些话,睡着后我还做了一个很是荒唐的梦。

我恍惚梦见我们在登山,山中弥漫着湿漉漉的雾气,就跟现在净觉寺外边的雾气一模一样,我虽知道自己在做梦,却醒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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