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沙(第3页)
“阿昭,你说过你有隐衷的!你明明就有隐衷的!”
“我没有。”他冷静地甩开她的手,眼神淡漠得令她心寒,“若不是这单生意有利可图,又看在你的情面上,那两个蠢货和姜尚是死是活,与我何干?高利贷把他们丢去喂鱼,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他看着远处雪白的盐堆,耳边隐约传来灶学里孩童稚嫩的读书声,不由得陷入回忆。
九年前那个阴翳酷寒的冬日,那些纷纷扬扬的雪花,永远年轻的故人……
和他们一同死去的,还有那个天真干净的少年历洵。
后来,一个名叫谢昭的男子坐在山积波委的盐堆里,用无数人血泪堆砌的盐包,亲手埋葬了他已成妄念的理想。
现在,连最后一丝贪恋的温暖,也不得不亲手推开。
李清白简直不敢相信谢昭能说出这样无情的话,追问道:
“那么,若遇到危险的是我呢?若无利益加持,你也会那般无动于衷吗?”
细雨打湿了她的睫毛,如缀泪珠。谢昭心旌飘摇,面上仍淡定:"你与他们不同。若你有难,我自会护你周全。"
"然后呢?"她执拗地望着他,"护我周全之后,是不是也要让我与你撇清关系?"
他有意回避她的目光:"你我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待此事了结,你该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该去的地方?"李清白声音发颤,"谢昭,你明明知道我已经……"
"不必再说了。"他径自往前走,"记住我的话。若真有那一日,不必管我。"
……
一捆捆沉甸甸的盐包被陆续装到谢家船上,从午后一直忙到天色彻底黑透。
期间,阿凡和阿佳像两只亢奋的麻雀,围着装运的盐工和管事问个不停。
“这一包有多重啊?”
“装这么多会不会超载?”
“什么时候能到仪真啊?”
“……”
他们问题不断,眼神却总往那堆积如山的盐包上瞟,还自以为隐蔽地塞了些碎银子给几个灶户和底层小吏,试图打探“超重”的内幕。
谢昭远远看着,只能无奈摇头。
这俩孩子,真是虎得可以,连查探都如此明目张胆。
算了,等到了仪真批验所,再好好给他们上一课,告诉他们什么才叫真正的“瞒天过海”。
岂料,还没等到仪真,当夜在船上,这俩活宝就沉不住气了。
谢昭半夜起身时,便听见他俩躲在暗处小声争论。
阿凡信誓旦旦:“我瞧得真真的!那一包少说比官定斤两多了三十斤!看那体积就不同!”
阿佳反驳:“你懂什么!要看吃水量!咱们这船吃水比旁边那艘深了至少两指!我算过了,起码超了五成!”
谢昭听着这漏洞百出的测算,简直哭笑不得,恨不得走过去直接告诉他们,夹带私盐岂是看体积、吃水这么简单?
他正欲现身,却听那俩人的话题陡然一转。
阿凡语气变得酸溜溜的:“说起来……真是便宜谢昭那厮了!表姐在京城时,多少王孙公子追求,她连正眼都不瞧一下,怎么就……唉!”
阿佳立刻附和,声音带着不忿:“就是!他不过是个满身铜臭的盐枭,凭什么?听说他的钱来路都不干净!”
“我还听人说……”阿凡声音压得更低,语气带着几分猥琐的揣测,“说他那方面不行,所以才鳏居多年……表姐为了套取消息,真是牺牲太大了,还得跟他同床共枕……”
这话一出,瞬间戳到了谢昭痛处。
他脸色一沉,忍不住重重咳嗽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