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意(第1页)
入冬后,山间铺了细密的冰霜,鞋底裙摆扫过,留下淡淡的霜痕。云昭捧着暖炉往山上走,不由得庆幸自己今天穿得多,一点也不冷。
还未到凉亭,便听见嬉笑声如银铃般弹落满山路。
李换晴身着间色齐胸襦裙,外披檀色狐皮大氅,头上的丽色国花在冬季染上霜色,更显动人。连脸也特意画上前唐时盛行的花钿面靥,加上她本就稳重雍容,打眼看去,竟仿若盛唐旧影,如魏紫盛放,光艳夺目。
她作为东道主,站在凉亭外迎接应邀而来的诸位贵客,与登梯的云昭对上视线。
云昭都不禁看呆了。
她的确对自己改过的衣物极有信心,但真未料到,穿在李换晴身上可以合适至此。
而且,她的妆容、发型都并非时下流行,而是真正参考过前唐的古画而作,却不尽相同,看起来更符合时人的审美,可见暗中下过多少功夫。
在云昭面前,这些细腻的小心思无处遁藏,作为衣服的裁者,强烈的喜悦和感动涌上心头。
自己的作品能够得到他人真正的珍爱和欣赏,对于云昭而言,甚至比金银更珍贵。
两名少女在亭前彼此对望,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涌动的心绪。
附近人多,李换晴并未多说,只是浅笑,快步走到云昭身边,虚揽着她,同她一起上台阶。
两人手挽手在凉亭前出现,容光绝代,亭内片刻静寂后,才有人高喊:“哇,你们今天都这么漂亮啊!早知道我穿帅点来了。”
世风开放,大家都被他这不拘小节的话逗笑,纷纷说笑起来。
凉亭内有专人在角落伺候暖炉,气温宜人,留锦替云昭取下雪白狐裘,原本半遮半掩的留仙裙完全亮相。
靠近凉亭口的红衣少女讶然道:“云昭,你的裙摆好特别,是凤尾裙改的吗?”
众人闻声寻来,视线落在云昭的留仙裙上,一时间神色各异。
留仙裙常见,而且很多衣匠喜欢在留仙裙上下功夫。有善用丝绸软纱模仿羽化之仙的,也有绣技高超,望之流光溢彩仿佛湖色粼粼的,又或是加长幅数,使之层层叠叠,琳琅满目。
却没有将整个留仙裙下摆裁剪成凤尾裙的凰羽状长尾的。
二者都是常见的裙款,眼下结合,却完全是另一番惊艳。
“真是别出心裁!”左手边的黄衣少女赞叹不已,接连问,“云女郎,这是你从何处买的?”
云昭看她,微微笑道:“承蒙谢女郎喜欢,这裙子是我自己动手改的。”
“云女郎真是心灵手巧……”谢姓姑娘真心喜欢这条裙子,但既然是云昭自己做的,她便也不好再追问店家和裁缝,面上露出些许失望。
气氛融洽,只有凉亭最里处突兀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这声音云昭并不陌生,里面夹杂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敌意。
“我还以为来的是相看宴呢。”
云昭抬眼望去,说话的女子身着大红石榴裙,气焰张扬。
衣服虽不同,但云昭记忆力是极好的,认出这女子就是赏菊宴中率先质问她是不是魏谨之妹妹的人。
上次云昭还疑心是自己多虑,现下倒是可以肯定,这女子必定与自己有怨。
果然但凡有疑虑,都并非空穴来风。
石榴裙少女轻嗤一声:“原来只是来登山赏枫而已,穿得这么郑重出挑做什么?”
今日应邀而来的宾客不拘性别,与大夏现在流行的宴会相仿,难免有人会在宴会上相看到喜欢的对象。
陷入恋情之人本就敏感,云昭可不想惹火上身,笑笑之后,冷了脸道:“换晴与我是故交,我穿得郑重,是为了叫换晴知道我看重二人情谊,面上有光。不知你为何曲解他人交情,女郎,我们此前只在赏菊宴上见过,你为何针对我?”
红衣少女面色微僵,没想到云昭会直接点破她的刻意敌对。但她也并未露怯,甩袖道:“我哪里针对你,不过是见你穿得这么别出心裁,多‘夸’你几句罢了。”
“竟有如此夸人的手法,倒是云昭见识浅薄了。不知你家父母是何方大儒,竟能教出如此高徒。”云昭冷笑道,“我父亲就任中书侍郎后,有同僚视他为平步青云的眼中钉、肉中刺,处处排挤。我想请问,女郎就是赵常侍家的独女吗?”
云昭语罢,四周皆静,有人尴尬地瞥了一眼红衣少女,云昭便知自己猜对了。
她并非完全鲁莽,而是母亲跟她说的事,与之前在赏菊宴时无心听到的这位女郎的姓氏作为线索连在了一起,这才让她大着胆子试了一把。
果然给她赌对了。
话已经说得这么明白,在座的各位都是李换晴请来的人,不必把话说的太死,各人心中也都有杆秤。
她们二人的口角连在凉亭处接待宾客的李换晴也发现了,微微向她们这边扭头,适时插进她们的对话里,却不是在对着她们二人说话,而是朝着方才开口询问云昭留仙裙的黄衣少女:“阿若,今天来时你不是夸我衣裙好看么?其实……这身衣服,也是阿昭改的。”
一句话解释清楚了云昭会盛装打扮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