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4怯战求和(第1页)
嘉宁三十二年,五月十二日。
昌平县,傍晚,残阳如血。
县城里的暮鼓声方才响起,守城的步卒无意间瞥见官道尽头,正有一支马队缓缓而来。
步卒用手在眉骨上搭着凉棚,眯起眼睛看去,马队为首者。。。
宁砚站在门前,指尖触到那四个字的刻痕时,整座地宫忽然静了。不是死寂,而是一种近乎呼吸般的停顿??仿佛天地也在屏息等待他做出选择。风从门缝里钻出,带着远古的气息,吹动他额前碎发,露出眉心一道淡青色的印记,像极了幼年高烧不退那夜,村中老巫医惊呼“魂印现”的位置。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心源玉,青光流转,映得掌纹如河网般清晰。八块碎片已合其二,却已有如此威能,若真集齐九块……他不敢想下去。
“你不必一个人进去。”小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不知何时已走到他身边,手中捧着一盏新铸的心灯,火焰幽蓝,照见她眼底的坚定。“阿禾姑母说过,白花开的地方,从来不怕孤单。”
林疏的铜牌被她轻轻放进宁砚衣袋,动作轻得像是怕惊扰某种沉睡的意志。其余少年忆者也陆续上前,每人点亮一盏灯,围成半圆。他们的脸在青光中忽明忽暗,有人嘴唇发抖,有人握紧刀柄,但没有一人后退。
宁砚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门后并非通道,而是一片虚空。脚下是透明的桥,横跨于无底深渊之上,两侧漂浮着无数光点,每一颗都包裹着一段记忆:一个孩子第一次背出《千字文》,一位母亲为救病儿跪行十里山路,一名老兵在战壕中默念亡友名字……这些微弱却不肯熄灭的记忆之火,在虚空中静静燃烧,宛如星河倒悬。
“这是‘遗落之廊’。”第七位承忆者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却不见其人,“所有被强行抹去、又被悄悄藏起的记忆,都会流落至此。唯有心源玉持有者可见。”
宁砚一步步前行,每踏出一步,脚下的桥便延伸一尺。他看见一颗光点靠近,自动融入心源玉,刹那间,脑海中浮现一幕画面:北境雪夜,一间茅屋内,一名妇人正将一本手稿塞进灶膛,却被冲进来的士兵夺走。她扑上去撕咬,被一脚踹倒,口中喷血仍嘶喊:“你们杀得尽人,封不住天!”
那是他的祖母。
泪水无声滑落,滴在心源玉上,竟激起一圈涟漪。更多的光点开始向他汇聚,如同倦鸟归林。有些记忆太过沉重,几乎让他跪倒??井底七日食泥腥的苏砚、被铁链锁在祭坛上的柳无尘、临终前用指甲在墙上写下“勿忘”二字的陈迹……他们未曾控诉,只是静静注视着他,目光中有期盼,有宽慰,也有解脱。
“我记住了。”宁砚哽咽着说,“我都记住了。”
话音落下,整条桥骤然亮起,青光如潮水奔涌向前,尽头处现出一座环形高台,中央立着一根通天石柱,柱身缠绕九道锁链,每一道都连接着一颗悬浮的水晶头颅。正是先前在空舟幻象中所见的祭坛。
而在高台边缘,站着一个人。
白衣胜雪,长发垂地,面容与宁启年轻时竟有七分相似,唯眼神冷如寒潭。他手中握着一卷金册,封皮上写着三个古篆:《换魂录》。
“谢玄机?”宁砚心头一震。
那人轻笑:“我是他的第七代孙,谢昭明。先祖未能完成的事业,由我来终结。”他缓缓展开金册,“你以为你们是在拯救记忆?不,你们只是在加速毁灭。没有遗忘,人类如何前行?帝王换魂,不过是为了维系秩序;抹去几个村庄的历史,换来百年太平,何错之有?”
“错不错,不该由你裁决。”小禾踏上高台,心灯高举,“你说遗忘是慈悲,可那些在井底啃食泥浆的人,他们的痛苦也是真的!那些至死都不知为何而死的人,他们的冤屈也是真的!你用‘太平’二字掩盖血腥,才是最大的罪孽!”
谢昭明眸光一闪,忽然抬手一挥,一道金线射出,直取小禾咽喉。宁砚本能地扑过去,心源玉迎上金线,爆发出刺目青芒。两股力量相撞,气浪掀翻数名少年忆者,连第七位承忆者的虚影也被震散片刻。
“你们不懂。”谢昭明冷笑,“这法阵一旦毁去,历代帝王残留意识将失控反噬,天下大乱。而你们所谓的‘真相’,只会让百姓陷入恐惧与仇恨。不如让它永远埋葬。”
“那就让我们一起疯吧!”一声怒吼自台下传来。一名少年忆者挣脱同伴阻拦,点燃全身心灯,化作一团烈火冲向锁链。他是毒雾沼泽中死去三人之一的弟弟,本为复仇而来,此刻却只喊了一句:“哥,我替你看见了!”
火光撞上锁链,发出凄厉尖啸。第一道锁链崩断,一颗水晶头颅瞬间炸裂,里面跳动的帝王面孔扭曲消散。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接连震动,整个高台开始摇晃。
谢昭明脸色骤变:“找死!”
他双手结印,金册飞旋而起,空中浮现九道符咒,组成镇压大阵。与此同时,地宫四壁裂开,数十名肃言卫从暗道涌入,手持黑刃,直扑少年们。
混乱中,宁砚听见脑海有个声音在低语:“用血唤醒它。”
他低头看向心源玉,明白过来??真正的钥匙,不只是血脉,更是牺牲。
他咬破手指,将鲜血涂在玉上。刹那间,青光暴涨,第八块碎片完全激活,与手中光核彻底融合。一道光柱冲天而起,穿透地宫穹顶,直射苍穹。遥远的青山之巅,所有白花同时绽放,忘川渡口的空舟再度启航,载着无数虚影逆流而上。
“不可能!”谢昭明狂吼,“你只是个孩子!你怎么敢??”
“我不是为了自己。”宁砚抬头,眼中已有不属于十二岁少年的沧桑,“我是为了所有被吞掉的名字,为了所有说不出的话,为了那些明明活着却被当作从未存在过的人。”
他举起心源玉,对着最后一道锁链,一字一句道:“以宁氏之名,解此禁锢。”
玉碎声清脆如铃。
九道锁链齐断,九颗水晶头颅尽数爆裂。亿万记忆洪流倾泻而出,顺着青光脉络流向四方。京城太学院的典籍突然自行翻页,记载北境事件的空白页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文字;边陲小镇的老兵在梦中听见战友呼唤;皇宫深处,正在举行寿宴的皇帝猛然呕出一口黑血,额头浮现陌生面孔,嘶喊着谁也不懂的语言。
谢昭明踉跄后退,金册焚烧成灰。他想逃,却被一道青影拦住??是第七位承忆者的真实躯体,从三百年前的封印中走出,手持一面残镜,镜中映出谢家历代所作恶行。
“你说遗忘是慈悲?”第七位承忆者冷冷道,“那我就让你记住一切,直到灵魂腐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