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第3页)
程赞找到了姐姐的安息之所。
没有名字,只有乳名和年龄,很新的墓碑前面放着一束黄色的小野花,维持着堪堪最后一点的体面。
女儿自杀后,程家父母的第一反应,是愤怒。
竹篮打水一场空,二十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他们没做过这样赔本的买卖。
不能让社会知道,不能让别人发现他们的失败,舞台上的灯光打来时,必须光鲜亮丽,如同他们费尽心机,花了大笔的钱,才制止住儿子入狱的消息出现在网上。
也是刚刚才想通的。
他们只有儿子了。
不能让他继续在烂泥里,要出来,如果挺过了这个关卡,那就是能青史留名的艺术家。
可是程赞再一次让他们失望了,他们以为那两年的牢狱生活,能给儿子锻造出那种易碎的氛围感。
断臂的维纳斯啊,赋到沧桑句便工啊,古往今来多少大家都是历经辛苦磨难,才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哪怕只有一瞬,也够吃一辈子。
可他们没想到,程赞在里面,反而作息规律,饮食正常,精神状态都比以前好了很多,连脸色都红润了!
简直见鬼了。
“你真的很细心,很敏感。”程赞很苍凉地笑了下,喉头滚动。
“程赞,”周铭向他走近,“你现在还想死吗?”
青年迟缓地摇摇头,目光迷茫,明明一身刻意的炫酷打扮,神情却仿佛个初入社会的懵懂学子:“我……我好像不想死了。”
“换家医院,我们再检查一次好吗?”周铭凝视着他,柔声说,“我陪你一起去。”
程赞瞬间抬起头,变了声调:“你什么意思,你在说什么?”
他张了张口,努力地消化那句话的含义,苦味在嘴里泛滥:“我可能没有病?”
“可我妈妈说了,我是因为这个才提前出来……”
他猛然住了嘴。
“你是说,我没病?”程赞重复着,嘴唇都在颤抖,“我妈妈在骗我?”
俞秋兰的声音仿佛在耳畔响起。
将生命燃烧,在舞台上留下最美的吉光片羽,她似乎永远都在微笑,官司大概会有半年时间,乖仔不要再任性了哦,这段时间正好恢复训练,然后当讨论度最高的时候,所有人都会看你去跳舞。
他当时想了想,说妈妈,我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俞秋兰带着丝绒手套的双手交叉,优雅地放在自己的膝上,没有说话。
可季云青救过我的命,程赞的语速更慢,我、我不能这样对他。
俞秋兰轻描淡写地抬眸。
这有什么呢,她说,让他再救你一次吧。
程赞死死地盯着周铭的眼睛:“你怎么知道,不要告诉我你是猜的!”
“我喜欢画画,”月光下的周铭仿佛身披冰雪,“我画过很多模特和人体,观察几乎已经成了习惯,在遇见季云青以前,我的生活很无趣,经常会画些一面之缘的陌生人,打发时间后就把画毁掉。”
“说句大言不惭的话,只需要一眼,我就能记住那个人的面容神情,乃至眼神,”周铭也凝视着他,“我去过七楼的血液中心,你和那里的病人不一样。”
漫长的下午,他坐在书房画速写,打阴影时掌侧会沾上一点点铅灰,略带酸涩的手腕放下时,已是晚霞灿烂。
“不是那种皮肤、鼻腔和牙龈出血这种表面的症状,而是给人的感觉,你和他们不一样。”
程赞呆呆地看着对面,周铭已经向他伸出手来。
“你现在不是喜欢刺激吗?”他的声音明明很柔和,却有着令人不容拒绝的强硬,甚至还带着莫名的诱惑,“我家那位手气不好,我来吧,要不要和我打个赌呢,赌你究竟能不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