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码头风云(第2页)
临近午时,何风与一群筋疲力尽的赤膊汉子,回到了插著褪色两江旗的临江茶寮。
隨著加盐冲泡的劣茶一碗碗灌进肚,眾人脸上浮现出了一点生气。
老李从木柜里拿出了一个陶缸,放在桌上。
將茯砖茶边角料,椒汁,糯米浆熬製的黑褐色茶膏,用麻线切成小块发了下去。
有人含在舌下,缓慢释放提神;有人撒上粗盐粒,大口咯吱咀嚼补充盐分;有人小心收起,等最疲惫时再用。
一双双茫然死寂的眼神,令何风心头一阵酸楚。
老李坐到他边上,沉默了片刻,声音喃喃:“谢谢……下午就靠这撑一撑了。”
何风低头啜了口茶,苦味直透入心。
“以前吃更有劲的马檳榔和乌头膏,夫人来了后说有毒,不许吃了。”老李声音变得发颤。
“她让帮里出钱买茶膏,还加了月钱,是体恤我们的大善人。”
何风无意识地摩挲著右手中指上,冰冷的黝黑戒指。
脚上沾满泥灰的草鞋,像极了他们的命——轻贱无声,一如稻草。
一张张粗木桌前,渐渐满是愤懣。
“都说议和了能喘口气,结果又要摊岁幣,税赋更重!”茶梗混著血丝啐在地上。
“吴玠大帅刚病逝,山岳帮和川江十八社,就敢收咱们漕运的平安税了,不交就沉江。”一只粗陶碗重重摜在桌上。
“都是势力遍及蜀地的大帮,又和官府交好,只能忍。”老李低声劝慰,抬手指了指墙上,黄纸墨字的《绍兴和议諭民榜》。
“不得妄议朝政,擅启边衅,违者以谋逆论……”
硃笔勾画出的凌厉楷书,透出凛凛的森然杀机。
茶寮一下沉寂,眾人都低下头去,一如没有思想、无需呼吸的木偶。
“山岳帮!”
一声惊叫像利刃割喉,眾人齐刷刷惊恐地望向码头。
静静喝茶的何风,轻轻一瞥,眼神剎那间利如刀锋,转瞬又敛起了光芒。
这个帮总舵在成都府,瀘州没有分舵,来必是滋事。
一艘悬掛山字旌旗的漆黑大船破浪泊岸。
船身挤压木桩的“咯吱”闷响,惊得水鸟扑稜稜飞起,嘈杂的码头为之一静。
跳板刚架稳,十数名腰挎鱼鳞刀的蓝衣壮汉,已跃上了栈桥。
刀柄上的红绸,在烈阳下飘扬如血。
为首的魁梧鹰目男子手一挥,带著人杀气腾腾快步走来,尘土如狼烟翻滚。
劲风猛地灌入茶寮,光线骤然一暗,河工们全都垂下了目光。
鹰目男子不屑地哼了声:“河阳帮听好了,从这个月起,山岳帮平安税十抽五。”
眾人身体一震,这不是要钱而是要命!
几只陶碗跌在地上,碎片四溅。
佝僂的河工老苗赔著笑迎了上去,颤巍巍拿出了盖著硃砂官印的麻纸漕引。
“这位爷,漕运事关西军,还请……”
鹰目男子劈手夺过,一把扣住他肩头,骨骼脆响间,拳头已轰上他面门,血雾一下喷溅。
悽厉惨叫中,蓝衣人狼群般冲了上去。
何风闪电挥臂,辞別大戏,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