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祖龙归汉上(第6页)
比刚剥壳的鸡蛋还滑溜……他赶紧甩甩头,加快动作,用自己还算干净的中衣里衬沾了水,仔细擦干她身上的水珠,然后把自己另一件虽然破旧但洗过的外衣给她裹上。
衣服太大,把她整个人都包了进去,只露出一张苍白精致、依旧带着浓浓阴郁的小脸。
洗干净的嬴政,在篝火的映照下,更像一个误入凡尘的精怪,美丽得惊心动魄,又脆弱得令人心颤。
那股子阴冷疏离的气质,在简陋的山洞里显得格格不入。
刘邦把她抱回刚才的地方,让她靠坐着。
他蹲在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决定摊开一点说:“丫头,不管你信不信,老子不是坏人。老子叫刘季,以前是沛县的亭长,现在嘛……喏,你也看到了,带着一帮兄弟在这芒砀山落草。”他指了指山洞里那些探头探脑的汉子,“都是被那狗日的世道,被那高高在上、不把咱们当人看的狗皇帝嬴政给逼的!修长城,建阿房宫,征不完的税,服不完的役,活不下去了才逃到这里!”
“嬴政”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嬴政的心尖上!
她控制不住地剧烈一颤,裹着宽大外衣的小身子猛地蜷缩起来,头深深地埋下去,细瘦的肩膀微微耸动。
不是悲伤,是极致的恐惧和一种被当面唾骂的、深入骨髓的屈辱!
刘邦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这异常剧烈的反应!
他心头疑云更重,眯起眼睛,目光锐利地审视着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谜团的小人儿。
她认识嬴政?
或者……她的遭遇和嬴政有关?
甚至……更糟?
山洞里一时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刘邦没再追问,只是从怀里摸出半块烤得焦黑的兔肉,撕下最嫩的一小条,递到她嘴边:“喏,吃点东西。放心,有老子在,这洞里没人敢动你一根汗毛。以后……你就先跟着老子。等……等老子以后发达了……”他顿了顿,看着山洞外沉沉的夜色,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总比在这臭鱼堆里强。”
他指了指山洞角落里一块铺着干草、相对干净避风的地方,“你睡那。老子就在旁边。”
嬴政没有去接那兔肉。
她依旧低着头,宽大的衣袍下,小小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纯黑的眼瞳深处,是翻江倒海的惊涛骇浪和无尽的恐惧。
赵高的脸,沙丘行宫的病榻,那堆腥臭的咸鱼,眼前这个骂着“狗皇帝嬴政”却救了她、给她清洗、给她食物的粗鄙男人……所有的画面在她混乱的脑子里疯狂搅动。
完了……全完了……
朕……到底是谁?
朕……该怎么办?
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
最终,在那无边无际的恐惧深渊里,唯一能抓住的,似乎只有眼前这个散发着汗味和泥土气息、眼神复杂却并未显露恶意的男人。
一种扭曲的、绝望的依赖感,如同冰冷的藤蔓,在黑暗的心底悄然滋生。
她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往刘邦所在的方向,缩了缩冰凉的小脚趾。
————
潮湿的树洞几乎要滴下水来,嬴政把自己更深地缩进霉烂的落叶堆里。
外面那帮粗汉的哄笑和汗臭味一阵阵飘进来,像针一样扎着她敏感的神经。
她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能压下喉咙里那股翻涌的恶心——不是对气味,是对这整个荒谬绝伦的世界。
“狗日的世道!”刘邦那破锣嗓子又在外面炸开,带着他标志性的、仿佛什么都打不倒的痞气,“逼得老子好好的亭长不当,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当山大王!都是那挨千刀的嬴政!修他娘的阿房宫!征他娘的狗屁税!不让人活了!”
“嬴政”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嬴政的心尖上。
她猛地一颤,裹着刘邦那件宽大、散发着浓烈汗臭和泥土气息的外袍,蜷缩得更紧。
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屈辱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灌满四肢百骸。
那个名字,那个曾经令四海战栗、让眼前这群泥腿子只配在尘埃里仰望的至高名讳,如今竟成了他们口中肆意唾骂的符号!
而她,堂堂始皇帝,却像只阴沟里的老鼠,躲在仇敌施舍的破布下瑟瑟发抖!
巨大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恨意几乎要将她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