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真相(第5页)
“上路?”
陆询舟下意识后退几步,警惕道:
“您在说什么痴话……我还有我的家人,我好好的为何要同你离开这里?我手上的樱桃酥——”
陆询舟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手上的樱桃酥,却发现食盒正在逐渐腐烂,其中的樱桃酥已然散发着恶心的臭味,她吓得松手,食盒落地,很快渗入泥土。
老道失笑着摇摇头:“这是天意啊,天意难违,你就算现在打开那扇门回去,也再难回不到熙宁二十七年了。”
陆询舟惊恐地睁大眼睛,她快步原路返回,用力拉开知何时关上的门,却见门内的世界已非盛世午后的酒肆,而是——一片萧条落败的废墟。
老道不知何时走到她的身边:“你的家人已经去了,如今是望宁八年,你自入这扇门后至现在,人间已过三百年,你的家人们在这期间已经走了数遍奈何桥,轮回数世,早非当年人啦!”
仅仅是一瞬间,陆询舟已然要被巨大的痛苦吞没,她强忍下悔恨,冷静地看向老道,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老道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当场变出一条素麈,随后在她面前挥了挥。
前世所有的记忆霎时间涌入陆询舟脑海。
这些回忆是少年时期的无数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是堂姑清河郡主看向她的每一个眼神,是雨夜屏风后窈窕的身影,是见不得光的十年,是江山为聘许她母仪天下,是新生命的诞生,是君夺臣妻,是背负骂名,是盛世太平,是长相厮守,是往后余生中无数个小确幸的片刻,亦是每一碗掺杂着慢性毒药的药粥。
那时,她的心仿佛被人用力剖开,她的脑海被强行灌入了一段陌生人生里所有的喜怒哀乐。各种各样的情绪在无数回忆中袭来,这几乎要了陆询舟的命,也令她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她全都想起来了。
前世的帝王贺珘举全国之力毁神灭佛,砸了他们的龛、毁了他们的像,触怒天冥两界的神明,被自己亲封的皇后兼爱人用慢性毒药害死后,落入无间地狱接受审判,最后却因平等王的开恩,重回人世,用今生所受之痛洗去原有的罪孽。
道人静静地看着眼前人逐渐清明的目光和绝望的神色。
“所以陛下呐,现在您愿意同我上路了吗?”
他们一同踏出那扇门,废墟外是萧条的大街,昔日繁华的扬州街道如今成了草木蔓生的凄凉地,自望宁七年叛军屠城以后,扬州城内的废池乔木犹厌言兵,黄昏时分,不知何处清角吹寒,斜阳之下,两人披着落日的余晖沿街行走。
“最后一个请求,”清瘦的背影愈发落寞,陆询舟声音哽咽着,“此后三百年,都发生了什么?”
老道同她停了下来,面色和蔼看向陆询舟。
“你走后的第二十年,她去世了。你知道的,她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对她的妥协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你对这现实的妥协吧。”
“熙宁四十七年,在她去后的第三天,李琰,也就是晋睿宗,他驾崩了。太女李闻琮继位,她便是仁宗皇帝,此后历经仁宗、高宗两位皇帝的励精图治,李晋王朝的繁荣已然达到古往今来其他王朝都从未达到过的巅峰。‘大晋盛世,万国来朝’,大抵便是如此。”
“可惜那高宗猝然长逝,武宗又难堪大任,草草三十年,李晋盛世虽然依旧,但衰势已现。晚年晋武宗沉湎酒色,宠爱奸臣,屠杀子嗣忠臣。炀宗继位后,便成了有史以来最荒唐的一位国君。此后国君登基后多是傀儡皇帝——宦官专权,奸佞当道,外族入侵,天灾频繁,镇压完吴昌之乱后,李晋王朝自此一蹶不振。又历中宗、殇宗、景宗、文宗、成宗、密宗等十三位皇帝,其中虽不乏中兴之主,但百足之虫的死而不僵又有什么用呢?”
“‘望宁’,是这个朝代最后一位国君晋明宗的年号,可怜她生不逢时,纵有治世之才亦无法力挽狂澜。最后金人大举南下入侵,于望宁八年三月十二日——也就是前日兵临长安城下,晋明宗与满朝文武、五千残师、万千百姓死守国门。”
“天明时分,金人的铁蹄踏破城门,昨日整整一天,长安都浸染在血色中,明宗自焚、百姓遭屠,天街尽是公卿骸骨,大明宫同阿房那般被付之一炬做了土。直到现在,金人的烧杀抢虐尚未停止。”
听罢,陆询舟苦笑道:
“原来,今晚是国破家亡之夜。”
难怪要让她活到这个时间节点,深恩负尽,死生亲友,面对突如其来国破家亡的结局,她除了余生漂泊还有什么选择吗?
老道平静地看着他,最后叹了一口气。
许久,许久,久到陆询舟都已经忘记了时间的概念,直到脸上感受到晚风吹拂的感觉时,她才真真实实的意识到她在这个世界已经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孤魂野鬼——尽管她并没有死去。
黎明时分,金人的屠杀彻底结束。
这一夜,李晋王朝彻底覆灭在历史的滚滚长河中。
而扬州城外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两个飘然离去的身影。
。
记忆全部复位。
陆询舟缓缓睁开眼。
“пpochyлcr?”(醒了?)
女人碧色的瞳仁犹如大西洋日光下的碧波,其中汹涌着难以言喻的感情。
安娜斯塔西娅静静地对上床上那人惊恐不移的目光,她忽然笑了出来:“tыoчehьпoxoжhaheгo——he3aвnmoottoгo,ckakonctopohы。”(你很像他——无论从哪些方面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