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事故(第7页)
他们都叫妈妈“骚i烂i货”,可又有多少人知道,妈妈的真名叫“卫韶兰”,这是也大姐、二姐唯一会写的三个字。
妈妈在外公外婆心中是“韶兰”,但在朝恩林等一众人口中却成了“骚i烂”。
朝恩林没见识,他知道女儿读过书彩礼能翻好几倍,于是他为了趁早收彩礼,所以会让我们提前几年去念小学。
山旮旯的穷地方,制度什么卡得都很松,当年朝恩林递了几包烟就让四岁的我念上了小学。
我开始念书时,所有老师都夸奖我的天赋和勤劳,朝恩林开家长会时听了老师们的表扬飘飘欲仙,决定让我读完初中再嫁人,好赚笔大的。
我上到初中时,遇到了一个下乡支教的女老师,她是人生迄今为止最重要的一位恩师,她叫“郑凡花”。
郑老师曾在课上说过,父母原本给她取名“郑繁花”,可她觉得自己配不上“繁”字,因此在成年以后将“繁”改为“凡”[四]。“凡”也很好,哪怕是野草也有属于自己的阳光灿烂的日子,平凡中也能闪耀出伟大。
我刚上初中时英语基础极为薄弱,郑老师是我的班主任兼英语老师,她放学后总是主动将班上英语不好的同学留下,给我们一一开小灶。有一天,我回家晚了,没能及时捡够柴火,朝恩林扇了我一巴掌,警告我禁止以念书为由躲懒。
我因为脸被打得红肿,所以不敢去上学,那时我已经有了自尊意识,害怕班上的男生会嘲笑我,也怕在自己喜欢的老师面前露出不堪的一面。
我逃学了,趁着朝恩林翌日去县城办事时,躲在家里不敢去上课。
傍晚,日落西山,炊烟袅袅,我透过房间的窗户,忽然看见家门口那条泥泞崎岖的小路尽头,出现一道骑自行车的靓丽身影。
我知道,我生命中的第一个英雄出现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我那时很想哭,仿佛是命中注定,郑老师跨越千山万水来到这块贫瘠之地就是为了带我逃离这场苦难。
郑老师在家等到天黑,等到喝得酩酊大醉的朝恩林回来,她给他做思想工作,他却开起她的黄腔,这让我无地自容,万万没想到,郑老师反手给了那畜牲一记耳光,朝恩林暴怒,却完全打不过在省运会拿过跆拳道冠军(这是我后来知道的)的郑老师,我很确信,被一个女人打得鼻青脸肿绝对是朝恩林这辈子最气愤的事情。
我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住在郑老师的宿舍。期末考后,我不敢回家,所幸那天来接我的是大姐,整个寒假我住在大姐夫家,写完作业就读大姐夫那一箱又一箱的旧书,从《红楼梦》到《鲁迅杂文集》,从《官场现形记》到《活着》,从《绿山墙的安妮》到《战争与和平》,最后我发现了大姐夫压箱底的初高中教科书和个人笔记。
是的,我开始提前自学课本上的内容。
到了初二上学期时,我已经是全校第一了,那时我漂亮的成绩里理科永远是最好的,这要感谢我的理科老师们,他们都是我的恩师。
我初中毕业后,二姐已经外出打工。朝恩林给我物色了一个五十几岁的老男人,为了二十万彩礼,他准备把我卖了,我不想嫁人,经过郑老师和大姐夫妇等多方周(威)旋(胁),朝恩林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放我去念高中。
出乎意料的,我中考考了全县第一,最后得以免去学费,去县城念最好高中。
我念高中时,为了减轻大姐他们的负担,于是开始偷偷在学校里赚钱,我每天放学后挨班收同学们喝完的塑料瓶,私下也代一些生活富裕的同学们写作业,因为假期也住校,所以我还会帮学校的职工干活赚点小费。
在艰苦的高中时代,我一面勤工俭学,一面发奋读书。穷地方能上高中的女生少之又少,加之教育资源匮乏,很多女生理科都不好,我也是那一届唯一一位选理科的女生。我当时憋着一股劲,总觉得:凭什么男生的理科就天生比女生好呢?
我就是要向世人证明,这是个假命题。
于是高中三年,我卯足了劲在学习上下功夫。整整三年间我没失过一次全校第一,我的数理化生单科成绩亦是回回年级第一,我拿最高额的奖学金和贫困生补助,拼尽全力抓住自己唯一的机会,渴望着逃出大山。
二零一三年,6月7日,我迎来了人生迄今为止最重要的转折点。
我现在经常能在互联网上刷到批判中式教育的视频,在评论区看到关于“高考无用”的话语。我并不知道高考对于那些出生于北上广深的孩子是什么样的,我只知道,十六岁的朝闻道在高考前夕深深意识到一件事情:这极有可能是我此生唯一的机会。
6月21日,高考成绩公布。
广西省十五万考生,我位列全省第八十七名,总分651,得以报考上海交通大学的材料科学与工程专业。
我终是逃离了大山,却终身忘不掉,我本是大山之女。
。
氧气仅够一个小时了。
陆询舟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向实验室一角。那里有一张覆盖着碎石的工作台,台面上,一台军用加固型笔记本电脑在应急电源的支持下,屏幕幽幽地亮着,显示出基地内网的登录界面。
虽然外部通讯断绝,但部分局域网节点奇迹般地还在运作,只是微弱的信号难以支撑她们发送求救信号。
“你要做什么?”朝闻道看着她的动作,有些不解。
陆询舟不语,她迅速清开工作台上的碎石,拉过一把歪斜的椅子坐下,开始在布满灰尘的键盘上敲击,
先是娴熟地登录自己的工作号,紧接着陆询舟开始着手自己最后的推论,屏幕上复杂的公式、矩阵、拓扑流形图开始飞速滚动。身处绝境之中,陆询舟将脑海中思考了无数日夜,被安娜斯塔西娅诱导的,关于时空本源的猜测整合,进行最后的推导。
朝闻道看着那道单薄背影,心中好似明白了什么。她没有再问,只是咬紧牙关,忍着后背的剧痛,起身艰难地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翻找,寻找任何可能用得上的东西——散落的耐高温合金板材、断裂的冷却管、废弃的绝缘材料……
她不知道陆询舟在做什么,但她知道,她的朋友需要时间,而她朝闻道,要用尽一切办法,为她做些什么。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陆询舟的眉间微蹙,屏幕上一个极其复杂的时空拓扑结构正在逐渐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