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焚天(第4页)
他轻轻吹开浮沫,浅呷了一口茶,目光中带上一丝探究。
“听说当年的赔偿杯水车薪,有些家属至今住在城郊,日子艰难得很。”
“十二八?”李安衾放下茶盏,泠润的声音如玉石相击,听不出情绪。
周澂学失笑着摇摇头:“看来,李总对家中长辈的旧事知晓得并不详尽。也是,那会儿李总估计还小。”
他没有继续深入,点到即止,话题又自然地转向了对深圳未来能源规划的展望。
离开茶室时细雨未停,李安衾坐进车里,没有立刻发动引擎。车窗隔绝了城市的喧嚣,车内一片死寂。
她靠在椅背上,闭目沉思。
三百多条人命、高铁坠落、替罪羊、少得可怜的赔偿、维权失败——这些碎片化的信息,被“十二八”这根线索巧妙地串联起来,构成了李安衾初步的思路。
晚上回家,哄睡小奶娃后,李安衾打开电脑,搜索白天得知的关键词。
“十二八”、“南方某省”、“铁路桥坍塌”、“高铁事故”。
海量的信息碎片被李安衾逐一筛选,当年的新闻报道语焉不详,但在一些早已被遗忘的网络角落,在零星的旧帖和申诉材料里,惨案的轮廓被李安衾一点点拼凑起来:
并非天灾,而是彻头彻尾的人祸!
豆腐渣工程!
工程款被层层盘剥侵吞!
时任地方要职的李邺,他的名字虽未出现在事故追责的公开名单里,但在那些愤怒的控诉和内部人士模糊的爆料中,频繁地与一些难堪的字眼紧密相连。
而受害者家属的维权之路,更是触目惊心:被威胁分化,起诉被各种理由驳回或拖延,最终在绝对的权力面前碰得头破血流,得到的所谓“赔偿”,在失去顶梁柱的家庭面前,无异于羞辱。
李安衾注意到这次文字中反复出现了一个名字:陈桂芳。
她是那列死亡列车上一位遇难工程师的妻子,也是当年不屈不挠、带领着悲愤的家属们艰难抗争的核心人物。
李安衾给蔡薇发了一则消息,十分钟后,蔡特助便将陈女士的家庭住址发了过来。
书房的落地窗外,深圳的万千灯火彻夜不灭。
联合受害者。
这念头在几小时前还显得荒谬而危险,但现在,它成了黑暗深渊中唯一可见的、带着荆棘的藤蔓。
李安衾需要真相,需要力量,需要足以撕开李家华丽表象的利刃。
陈桂芳,这个名字,成了第一个突破点。
翌日,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驶离繁华的市区,一路向着深圳北部关外的方向开去。
茂密的水泥森林如同潮水般逐渐退去,露出底下更为粗粝的肌理。
道路变得狭窄,两旁是参差不齐的筒子楼,车子最终停在陈家村一个狭窄的巷口。李安衾新雇的司机兼保镖下车确认了门牌号,而后回来打开车门:“李总,就是前面那栋,三楼。”
眼前的楼房破败不堪,走进去后楼道昏暗,堆放着杂物,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李安衾今日穿得异常朴素,长发简单地挽在脑后,脸上未施粉黛,就连近期刚戴上的钻戒也摘了下来,只为最大限度地融入环境。
可即便如此,她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被优渥环境浸润出的沉静与疏离感,以及过分干净整洁的衣着,在这样破败的环境里依旧格格不入。
三楼,走廊尽头的一扇铁门。
她抬手,轻轻叩了三下,浑身肌肉的司机女士站在她身后随时待命。
门锁转动,开了一条缝。
一张憔悴的妇女面孔露了出来。
这就是资料照片上那个眼神还带着悲愤与抗争光芒的陈桂芳?十多年的岁月和无望的挣扎,那份光芒早已消失殆尽,徒留余生行尸走肉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