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掷头于殿（第1页）
蜀汉皇宫大殿内，空气更是凝固如冰。
蜀汉皇帝刘禅身着朝服，端坐于龙椅之上，却毫无帝王威仪。他双手无力地搭在膝上，眼帘低垂，目光涣散地落在御阶前那片光洁的金砖上，仿佛能从中看出什么救命的良策。他的面容是一种灰败的浮肿，一夜之间，那养尊处优的松弛皮肉似乎彻底垮塌下来，只剩下被掏空后的麻木和一种急于卸下重担的疲惫。传国玉玺和降书顺表就放在他手边的漆案上，像两团灼人的火炭，他既不敢触碰，又无法忽视。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大多面色如土，眼神闪烁。许多人官袍皱巴，冠冕不正，显然是仓促而至，更有人身体难以自抑地微微发抖。一种混杂着亡国之痛、个人前途未卜的恐惧，以及深重屈辱的情绪在大殿中无声地蔓延、发酵。主导投降的光禄大夫谯周站在文官队列前列，微微昂着头，花白的胡须轻颤，脸上刻意维持着一种“顺应天命”的镇定，但那不时捻动笏板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偶尔有低低的、压抑的啜泣声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旋即又死死忍住，更添几分悲凉。
“吉时将至……”一名内侍用带着哭腔的尖细嗓音，颤抖地提醒着。
刘禅仿佛被这声音惊醒，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一只手，似乎想要去拿那方决定国运的玉玺。他的手在空中停顿，颤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牵扯着殿下所有臣工的心神。谯周见状，上前半步，似乎准备说出早己备好的劝进之词，那嘴角甚至牵起一丝如释重负的弧度。
就在这万念俱灰、社稷将倾的刹那——
“报——！”
一声凄厉、沙哑到变形的长呼，如同利刃，猛地撕裂了大殿的死寂！
殿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沉重、杂乱、伴随着金属摩擦地面的刺耳脚步声。那声音充满了血腥与硝烟的气息，与殿内庄重却绝望的氛围格格不入。守卫宫门的羽林郎试图阻拦的呵斥声，以及被粗暴撞开的闷响接连传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向殿门方向。
逆着门外清冷稀薄的晨光，一个身影踉跄着，踏入了大殿。
那是怎样的一个身影啊！
浑身浴血，原本素色的亲王袍服己被浸染成暗褐色，紧紧黏在身上，破碎的甲叶耷拉着，随着他的步伐相互碰撞，发出零丁当啷的声响。他的脸上满是血污与烟尘，唯有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却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亮得骇人。他每迈出一步，都在光洁的金砖上留下一个模糊的血色脚印，身上还在不断滴落着粘稠的液体。浓烈的血腥味和一股火焰燎烧过的焦糊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冲散了殿中原本熏香的淡雅味道。
“北…北地王？！”有人失声惊呼，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来的正是刘谌。他一夜奔袭，血战突围，体力早己透支，此刻全凭一股不屈的意志强撑着。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电光，瞬间扫过龙椅上僵住的刘禅，扫过面色大变的谯周，扫过那些惊骇欲绝、不由自主后退的群臣。
在死一般的寂静和无数道惊恐目光的注视下，刘谌拖着几乎不听使唤的腿，一步步，坚定地走向御阶。他右手紧握着一件被破烂战旗包裹、仍在不断渗血的物事，那物事大致呈圆形，隐约可见人类的毛发轮廓。
终于，他走到御阶之前，在距离刘禅和那方玉玺不到十步的地方停下。
没有行礼，没有跪拜。
他猛地扬起右手，将手中那血淋淋的包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掷向御阶之前！
“咚——！”
一声沉闷而黏腻的撞击声，清晰地敲打在每个人的耳膜上。那包裹在落地时散开，一颗人头从中滚出，在光滑的地面上骨碌碌转动了几圈，恰好停在谯周的脚边，面朝龙椅方向，戛然而止。
那颗头颅的面容因极致的惊恐而扭曲，双目圆瞪，似乎死不瞑目。虽然沾满血污，但在场许多曾与魏国打过交道、或见过其画像的大臣，依旧能辨认出那赫然正是——
“司…司马昭！”一名老臣指着地上的人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脖颈，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是晋公司马昭的首级！”更有见识过司马昭的将领失声确认，声音充满了惊骇与荒谬感。
举殿皆惊！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大殿中央炸开！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僵立在原地，瞳孔放大，嘴巴无意识地张开。有人手中的笏板“啪嗒”掉落在地也浑然不觉。那几个原本低声啜泣的官员，此刻也彻底忘了哭泣，只是死死地盯着那颗不久前还权倾朝野、如今却身首分离的头颅。
刘禅那原本麻木空洞的眼睛，骤然收缩。他像是被毒蝎蜇了一下，猛地从龙椅上弹起半身，双手死死抓住御座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死死盯着地上那颗熟悉又恐怖的头颅，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方近在咫尺的玉玺和降表，此刻显得如此刺眼，如此可笑。
谯周脸上的“镇定”瞬间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慌乱与难以置信。他看着脚边司马昭那狰狞的面孔，仿佛看到了自己赖以立论的“天命”与“大势”正在寸寸崩塌。他下意识地连退数步，险些被自己的朝服下摆绊倒，模样狼狈不堪。
在一片死寂，连呼吸都几乎停止的氛围中。
刘谌拄着腰间那柄砍得卷刃、血迹斑斑的长剑，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躯。他抬起那张年轻、疲惫却坚毅如铁的脸庞，目光如炬，首射龙椅上面无人色的刘禅，用那嘶哑得如同破锣、却蕴含着雷霆万钧之力，足以掀翻殿瓦的声音，一字一句，厉声喝问：
“父皇！”
“儿臣昨夜己率三百死士，踏破魏营，阵斩魏国逆酋司马昭于此！”
他伸手指向地上那颗头颅，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龙吟虎啸，震得梁柱上的灰尘都簌簌而下：
“国贼己诛！何故言降？！”
“……”举殿皆惊，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