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章 画笔的重量与暗处的毒牙（第1页）

午后的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和新颜料特有的、略带刺激性的气味。苏婉清坐在餐桌旁，面前摊开着崭新的阿诗水彩本，调色盘上挤出的颜料如同一个个浓缩的彩虹。

她的手指有些僵硬，握着温莎牛顿画笔的指尖微微泛白。笔尖悬在纸面上方，迟迟没有落下。五年了，她以为自己早己忘记了如何下笔，忘记了色彩在纸上晕染开时那种奇妙的掌控感。更多的时候，她记得的是奶粉尿布的价格，是幼儿园缴费的截止日期，是柴米油盐的琐碎。

可当笔尖真正触碰到那细腻微粗的纸面时，一种久违的、近乎本能的悸动，从指尖悄然蔓延至心口。她画得很慢，很生疏，只是一些简单的色块和线条，勾勒着窗外阳台上那盆沐浴在阳光里的绿萝。阳光透过叶片，呈现出半透明的翠意，阴影部分则被她调入了些许群青和赭石，显得沉静而安宁。

她完全沉浸在这种久违的、只属于自己的静谧世界里，暂时忘记了门外那个充满危险和未知的男人，忘记了周家崩塌那晚的惊心动魄，也忘记了超市里那令人窒息的短暂交锋。画笔在她手中，仿佛成了一支可以暂时隔绝现实的魔法杖。

甜甜坐在地毯上，摆弄着她的玩偶，偶尔抬起头，看到妈妈专注的侧脸，便又安心地低下头去，小声地给自己的玩偶编着故事。客厅里只剩下画笔摩擦纸面的沙沙声，和女儿稚嫩的呓语。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苏婉清握着画笔的手猛地一顿，一滴钴蓝色的颜料不受控制地滴落在画纸上，迅速晕开一小片刺目的蓝。她下意识地想要用手去遮，却又停住，有些慌乱地抬起头。

林枫推门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早上的那身衣服，神情看似平静，但苏婉清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眉宇间那一闪而过的、尚未完全收敛的冷厉，以及眼底深处那比平时更深的疲惫。就像平静海面下涌动的暗流。

他的目光扫过客厅，落在餐桌旁的苏婉清身上，落在她面前的画具和那幅刚刚起稿、却被一滴蓝色意外破坏的画作上，微微怔了一下。

苏婉清下意识地将画本往自己这边拢了拢，像个被撞破秘密的孩子，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

“在画画？”林枫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

“……嗯。”苏婉清低低应了一声，避开了他的视线，低头看着那滴碍眼的蓝色，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画笔的笔杆。

林枫走到餐桌旁，没有靠得太近，目光落在她的画上。生涩的笔触，稚嫩的构图，却透着一种努力想要抓住什么的认真。还有那滴意外的蓝色，像一颗泪，砸在初生的绿意上。

“画得很好。”他说，语气很真诚。

苏婉清抬起头，有些愕然地看着他。她没想到他会评价，更没想到会是肯定。他懂画吗？那个在拍卖场翻云覆雨、在暗夜里与人生死相搏的男人，会懂得这些细腻的色彩和线条？

林枫没有解释，他的目光越过画纸，看向窗外，似乎透过那明媚的阳光，看到了更深、更暗的东西。“颜色……很干净。”他补充了一句，声音有些飘忽。

这句话让苏婉清的心微微一动。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阳光正好，绿萝生机勃勃。可不知为何，她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了一种对“干净”的某种……渴望？

就在这时，林枫放在玄关柜子上的卫星电话，屏幕极快地闪烁了一下绿色的信号，随即熄灭。是血凰的常规安全汇报信号。

这细微的光亮没有逃过苏婉清的眼睛。她刚刚稍有缓和的心，瞬间又沉了下去。那部电话，像一个永恒的提醒，不断将她从短暂的平静中拉扯回冰冷的现实。

她脸上的那一丝柔和迅速褪去，重新被一种复杂的、带着戒备的沉默所取代。她放下画笔，开始收拾桌上的画具，动作有些匆忙。

“我……我去准备晚饭。”她站起身，没有再看林枫，抱着画具快步走向书房，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林枫看着她几乎是逃离的背影，目光落在餐桌上那幅被遗弃的、带着一滴泪痕般蓝色的画稿上，眼神暗了暗。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的、尚未干透的蓝色痕迹，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

他知道，那部电话的每一次闪烁，都在加深她心中的恐惧和隔阂。他无法改变这一点，至少现在不能。

他走到书房门口，门虚掩着。他能看到苏婉清背对着门口，将画具小心地收进柜子深处，动作带着一种决绝，仿佛要将刚才那片刻的宁静和自我，也一并封存起来。

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他没有进去，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转身，走向厨房。

晚餐依旧在沉默中进行。只有甜甜叽叽喳喳的声音，试图打破凝滞的空气。林枫默默地将剔好刺的鱼肉夹到苏婉清碗里，她动作顿了顿，没有像之前那样拒绝，但也没有道谢，只是沉默地吃了下去。

饭后，林枫收拾厨房，苏婉清陪着甜甜在客厅看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