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1页)
当彭警官来见他时,袁野已经有些慌了。他亲眼瞧着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们离开了这里,只有他还坐在这火柴盒一样的房间中。
“我早就查过了,我告诉你。”面对彭警官,袁野迫不及待地说,“你们这就是属于超期羁押。啊,知道吗?你们……你们最多也就是让我在这待24小时。我早查过了,我才不怕你们呢。”
而彭警官什么都没说,只是提了份外卖餐盒,大步走了进来。
“就在这吃吗?夜里那人吐过,那是个吸白粉的吧!眼窝比井都深!”袁野对餐盒里的辣椒小炒肉、干锅大肠表示抗拒,尽管里面上好的麻椒被炸开了花、青皮菜椒也过好了油,时刻散发着勾人心魄的香味,但他似乎丧失了嗅觉,鼻腔里全是那些案犯身上可疑的气息。
“我要回去。”袁野终于绷不住了,嗓子里传出打着抖的声音,“我,我查过了,用假支票不是为了谋利,也没有流通入市场,犯不了多么大的罪……”他开始背诵自己检索过的法律条文,嗓子干得像一块皱巴巴的布料。
“不是因为这个。”彭警官低头看着热气蒸腾的佳肴,“去年那两位死者,就是你发帖子说和《枕头人》里死法一样的两位死者,她们的死,我想和你聊聊。”
袁野一直半张着的嘴巴立刻闭上了。
他抄起筷子,开始在菜里翻翻捡捡,也不知到底是想要寻找些什么。
“你早就找我聊过了,我知道的都说了,没有什么好聊的。”袁野挑了半天,却一口都没吃下去。他莫名地就升起了怒意,手里的筷子丢到地面上,无力地弹起来,“和我有什么好聊的?”
彭警官摁住他激动的肩膀,俯下身在他耳侧轻轻说,“你就是那个‘阿囡’,对吗?”
听到这句话,袁野仿佛孙猴子钻出了五指山,浑身都轻快了。他又找彭警官讨了副筷子,大口大口向嘴里塞着食物,却什么话都不再说了。像打定了一个主意,所有的话他都要压到肠子里,兜兜绕绕,不发一言。
彭警官做到一旁抽烟,静静地等袁野吃完。
然后他带袁野去了那个存放无名尸的殡仪馆。
当那两具无名女尸被取出来的时候,袁野扶着墙壁吐了出来。
彭警官抚着他的脊背,告诉他z先生也被带走了,“就在活动现场。在控制室试图袭击一位女记者,身上带有石锤和麻绳。被抓到后看起来神智不太清醒。”
袁野在呕吐物前抱着头,发出“呜呜”的叫声。
“哭什么?有什么情况,尽管和我说。尤其是,医院里失踪的那个女孩子,尸体在哪里?”彭警官递给袁野一瓶清水,他早就想好了,只要袁野和z先生坦白,他会尽最大能力为他们争取从宽处理,然而,袁野压根就没哭。
他像是在笑,抱着脑袋、撕着头发,膝盖压在地上,一直抖、一直抖。
2
把z先生送去精神鉴定中心后,彭警官的晚餐是和鉴定中心的主任一起吃的。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鉴定报告可以……晚一些再出来。”彭警官对精神鉴定中心的主任如是说,“再给我一些时间。”
这里来往的人很多,有步履匆匆的公检法人员、西装革履的律师、蓬头垢面的妇人,大家似乎都把这里出具的报告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每个人都对即将拿到的报告充满期待,拿到了想要的结果,那么将春风满面;拿不到的,则如丧考妣。
“不不不,不行,违反原则不行……”主任被食堂的馒头噎了一下,重重地锤着胸口。他没想到彭警官只是要求晚出报告,他还以为这位脸色憔悴的警官是希望改变鉴定的内容。
“再给我一些时间吧。”彭警官胡乱捋着满头乱发,“太多了,那些试图通过伪装成精神异常来躲避法律制裁的人太多了。”
“如果他不是伪装呢?”主任吞下好一口粥,“如果这个人,他既有家族精神病史,又有证人证言,还有既往服药史,又通得过问券和仪器检测,证实他确实拥有多个人格呢?”
“报告已经出来了?”彭警官一下子从困顿地状态提起了神,他盯着主任问。
“没有。只是说一种可能。”
“那你更要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找找另一只可能。”彭警官吃不下去这顿工作餐了,他倍感时间的紧迫,墙上的钟每划过一格,他的寒毛就立起一分。
主任也吃不下去了,他朝彭警官背影问,“何必呢?等报告出来了,你们工作也简单,按照流程走……”
“因为不公平。”彭警官奔入暮色中,“对死者不公平,对真相不公平,对想进入这个行业的年轻人也不公平。”
3
彭警官口中“想进入这个行业的年轻人”正是小柳。
她到了z先生被从北极馆带走的第三天才吃上一顿像样的晚餐。
这顿晚餐是一桶泡面,热水还是楼上老姜提供的。
坐在z先生家门口,小柳把一桶泡面连面带汤的往嘴里倒,她早就想不起来什么热量、卡路里、维生素,能和同事换换岗,吃上一顿热乎饭,已经非常难能可贵了。
z先生被带走后,小柳和几个年轻人一直轮流守在这里照顾钟念念。
钟念念似乎对父亲的消失毫无察觉。他依旧每天准时在床上睁开眼睛,会由小柳的同事来替他脱下成人纸尿裤,穿上衣服。他像一个巨型的布娃娃,任由他人摆弄,眼睛盯着墙壁,不配合也不反抗。
即便乖巧如此,钟念念也是个体重超过160斤的成年人,给他穿裤子时,常常需要两三名青年民警和社区人员共同配合才能完成。他们需要抽出一个人来抱起钟念念的一条腿,另一个人则抓着他的脚踝,引导他伸进裤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