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第1页)
大学毕业后,她终于逃到一座会下雪的城市。
她喜欢雪下起来的样子,把什么都盖住了,谁也看不清谁,谁也不会盯着谁看。
只是,那些信不放过她。
她的地址、电话总会被人传到网上,她走到哪里都像有无形的眼在监视她、无形的嘴在她背后静悄悄地蠕动。她只有穿上戏服、用浓浓的妆把自己的眼睛吊起来,那些人才找不到她、看不到她。她躲在舞台上,把自己藏进杜丽娘的后花园里。
她这个小秘密,只有枕头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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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先生在睡梦中体验到了濒死的感觉。
他的胸腔一下子被抽成了真空的,血液停止了流动,心脏却越发癫狂,在空荡荡的心房里疯狂扭动。
《小顾》的结尾在他脑海中一行行刺过,像有一根粗粗的针,带着那些文字编织成的麻线,在他大脑中穿梭。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痛恨自己写下的文字。他恨自己在里面写下了对小顾老师的遐思,他恨自己让故事的女主人公也是一位爱唱昆曲、面容古板的女教师、他更恨自己凭着一腔令人作呕的热情,为故事的主人公编造了那样一个旖旎的结尾。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阮阮”“大象”“小花”是为什么死掉的——那是他最孤独的时刻,爱妻病逝、幼子患病,他的世界里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人人都当他是一个粗鄙的、喂猴子的老钟。只有他的儿子,钟念念,在这个孩子的眼里,他是神。
神明读出的故事,成为钟念念的行为指南。
钟念念的世界里没有光。
他压根就没法理解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太可怕、太复杂、太吵闹。
他怕快速涌动的人群、怕人们瞳孔里灼灼的光、怕闹钟声、鸡鸣声、汽笛声、公交车上的刷卡声、沿街兜售的叫卖声……这些只会让他满脸涨红、控制不住地发出尖叫。只有一个人的出现能让他感觉好一点,就是那个一身猴子皮毛气息的老钟。
从他还是个头颅无法转动、四肢柔软的婴儿起,这个人的声音就常伴他左右了。这个人的声音低沉、时刻充满欣喜,呼唤他的名字时,每一声里都填满着爱意。
只要这个声音出现,就意味着他所有的恐惧、所有的不解都有了出口,有这个声音在,他什么都不怕。
当这个声音抑扬顿挫地问他读起那些长句时,他似乎被迷住了。
他凝视、他鼓掌,换来的是这个声音变得激昂和惊喜。
就像他偏爱把物品排成直线一样,他也偏爱这个激昂和惊喜的声音。总之,他知道,按照这个声音说的去做,应该是对的。
父亲说:“念念,该回家了。”
他会牵住父亲的手,慢慢地走向回家的路。
父亲说:“念念,该喝牛奶了。”
他会抱着杯子,认真地吮吸牛奶。
父亲说:“念念,该闭上眼睛了。”
他会让眼皮黏在一起,与黑暗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