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井陉血石石血玄黄 这峡谷会吃人(第3页)
“老天爷!这…这边的石头也有!”不远处,一个刚刚砍翻敌人的赵军士卒,也失魂落魄地尖叫起来,指着另一块被秦军鲜血浸透、此刻正被雨水冲刷的崖壁。那里,同样有暗红色的、更加扭曲的篆字在雨水下浮现,如同从山壁内部渗出的血泪!
混乱的厮杀因为这超越常理的诡异景象,出现了彻底的停滞。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惊骇欲绝地看着身边的崖壁、看着谷底散落的巨石。雨水冲刷之处,越来越多的暗红色字迹在赤褐色的岩石上显现出来!
它们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有的清晰如刻,有的模糊扭曲,但无一例外,都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邪恶气息!如同无数双来自地狱的眼睛,在冰冷的雨水中缓缓睁开,注视着峡谷中这群渺小而血腥的蝼蚁!
“妖…妖法!是秦人的妖法!”一个赵军百夫长强压着心中的恐惧,色厉内荏地嘶吼,试图稳住军心。他举起手中沾满“石血”的青铜长剑,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勇气,狠狠劈向旁边一块同样显现着暗红字迹的岩石!仿佛要将这邪恶的诅咒斩碎!
铛!
火星再次迸溅!
让所有目睹者倒吸一口凉气、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景象出现了!那被长剑劈砍的岩石表面,被砍下一小块边缘锋利的碎石片。而那块掉落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暗红色碎石片,其断裂面,竟然依旧是那种凝固血液般的暗红!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暗红色的碎石屑掉落在地面的泥水中,被浑浊的雨水一冲,竟然将周围一小片泥水,也晕染成了淡淡的、却无比刺眼的粉红色!
这石头…不是表面染血!它是从里到外,彻头彻尾,都由这种诡异的暗红色物质构成!或者说…它本身就是凝固的、被诅咒的血液?!
恐慌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吞噬了所有人的理智!无论是秦军还是赵军,都如同躲避瘟疫般,惊恐尖叫着远离那些显字的岩石!这吞噬生命的峡谷,这饮血显字的妖石,这用无数生命鲜血书写的恐怖谶言,彻底摧毁了战场上最后一丝残存的斗志。
“将军!这…这石头…”蒙恬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指着地上那滩被染成粉红色的泥水,又看向王翦,脸色比死人还要苍白。
王翦的脸色铁青,雨水顺着他刀削斧凿般的刚毅面颊不断滑落,滴滴答答地落在他紧握的断水剑刃上,溅起微小的水花。他猛地推开身前的护卫,不顾满地泥泞血污,一步跨到刚才被赵军百夫长劈砍过的那块巨石前,蹲下身。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伸出手,手指微微蜷曲,小心翼翼地避开碎石锋利的边缘,从地上那滩被染成粉红色的泥水中,捻起一小撮湿漉漉的、暗红色的石粉!
石粉入手,带着一种…奇特的冰凉与滑腻感?完全不同于普通石粉的干燥粗糙。他将其凑近鼻尖,用力嗅了嗅。
没有土腥味。
没有岩石的矿物气息。
反而隐隐透出一股极其淡薄、却极其独特的…混合气味?
那是一种…刺鼻的硫磺味?不,更准确地说,像是某种混合了硫磺的矿物燃烧后残留的焦糊余烬气味!但这气味中,又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熟悉的…辛辣刺鼻的金属气息?
这气味…这诡异的暗红色泽…这遇血即吸、遇水显字、粉屑入水即染的特性!
王翦的脑中,如同被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猛然劈中!一个地点,伴随着巨大的工程、神秘的力量和禁忌的气息,轰然闯入他的意识!他猛地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太行山脉、广袤的关中平原,首抵骊山北麓那片被无数神秘传说笼罩、戒备森严如同禁域的庞大陵墓工地!
“骊山…”王翦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惊疑和无法言喻的寒意,几乎是梦呓般喃喃道:“是骊山…始皇帝陵!封土…朱砂!是特制朱砂矿粉的味道!还有…还有…水银!水银蒸腾留下的汞气!”
这遍布井陉峡谷、如同恶毒诅咒般吸吮鲜血、显现“秦亡于武”谶言的诡异赤石,其粉末之中,竟然含有大量只有骊山帝陵封土才会使用的、混合了特殊矿物和药物的特制朱砂!以及用于陵寝内部机关、象征江河湖海奔流不息的…剧毒水银所残留的汞气!
是谁?将这来自帝陵深处、象征着永恒守护与绝对死亡的神圣(或禁忌)之物,如同播撒瘟疫般,秘密运送到这赵国腹地的死亡峡谷之中?!“秦亡于武”…这用鲜血激活、在雨水中显现的恐怖谶言,究竟是来自远古的预言?是赵军精心设计的惑心妖术?还是…源自那骊山帝陵之下、某个不为人知的黑暗角落,对未来的…冰冷警告?!
【西:余烬疑云】
冰冷的雨水,依旧不知疲倦地冲刷着峡谷,将地面上的血污一层层稀释、带走,汇入浑浊的溪流。但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和恐惧,却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战斗,在妖石显字、石屑染水的极度恐慌中,诡异地停止了。幸存的秦军和赵军,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分隔开,各自退缩到峡谷相对宽敞的两端。没有人再敢靠近那些遍布峡谷、如同墓碑般矗立的暗红色巨石。
士兵们挤在一起,身体因寒冷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眼神空洞或充满惊惶,茫然地望着雨幕,望着那些在雨水中依旧散发着不祥暗红光泽的石壁,仿佛那里随时会爬出吞噬灵魂的恶鬼。兵器被随意丢弃在泥泞中,无人理会。整个峡谷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以及粗重压抑的喘息和伤者偶尔发出的、无法抑制的痛苦呻吟。一种比死亡更沉重的死寂,笼罩了所有人。
王翦依旧半跪在那块被劈砍过的巨石前,仿佛变成了一尊石雕。雨水顺着他头盔的边沿流淌,浸湿了他的鬓角。他捏着那撮暗红色石粉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捻动着,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湿冷的石粉粘附在指尖,那冰凉滑腻的触感,那混合着硫磺焦糊和金属汞气的独特气味,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刻在他的感知里,灼烧着他的神经。
骊山陵!始皇帝倾举国之力、征发数十万刑徒、耗时十余年仍在建造的终极归宿!那巨大的封土之下,据说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而封土所用的朱砂,更是经过方士精心调配,掺入了秘药,据说能驱邪镇魂,永固帝陵…如此神圣(或者说禁忌)之物,怎会出现在这远离骊山千里之外的赵国战场?!还以如此诡异的方式,化为诅咒秦国的谶言?!
“将军…”蒙恬拖着伤臂,艰难地走到王翦身边,声音嘶哑而低沉,充满了后怕和巨大的困惑。“这石头…这字…还有骊山…到底是怎么回事?赵军…怎会有骊山之物?”他看了一眼王翦指尖那撮诡异的暗红,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王翦缓缓抬起头,雨水顺着他坚毅却布满疲惫的脸庞滑落。他的目光扫过峡谷两侧那些在雨水中沉默矗立的暗红巨岩,扫过石壁上那些扭曲如血泪的“秦亡于武”谶言。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刺在他的心上。武?何谓武?武功?武力?还是…某个与“武”字相关的人?
黄河冰裂下的“徐”字锚链…井陉峡谷中蕴含帝陵朱砂水银的血石谶言…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阴森的联系?徐福…那个带着庞大船队、无数工匠珍宝东渡寻仙的方士…他是否就是连接黄河与骊山的诡异桥梁?
“徐福…”王翦的声音低沉得几乎被雨声淹没,如同深渊中传来的叹息。“只有徐福…只有他和他的人,才能接触到帝陵最核心的封土材料…也只有他,有理由、有胆量、也有能力…将这些禁忌之物,运出骊山…”他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如同穿透雨幕的鹰隼,望向西方,“而他庞大的船队…或许真的…曾深入过黄河水道…抵达过这里!”
这个推断,让蒙恬倒吸一口冷气,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徐福…他可是陛下最信任的方士!他…他为何要这么做?这‘秦亡于武’…难道也是他的手笔?他究竟想干什么?”
王翦没有回答。他缓缓站起身,雨水顺着他沉重的甲胄流淌而下。他最后看了一眼地上那滩被石粉染成粉红色的泥水,又抬头望向峡谷尽头,那被雨幕笼罩、依旧险峻的井陉关隘方向。前路,依然是刀山火海。但此刻,比赵军的刀枪更让他感到刺骨寒冷的,是那来自帝国心脏、来自骊山帝陵深处的、冰冷而诡异的阴影。
“清点人数,救治伤员。”王翦的声音恢复了冰冷和命令式的坚硬,如同淬火的铁,“此地不可久留。待雨势稍歇,立刻绕行!这井陉关…必须拿下!”他握紧了断水剑的剑柄,冰冷的触感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
无论这峡谷中隐藏着怎样惊天的阴谋,眼前赵军的壁垒,仍需用秦军的铁与血去撞开!只是,那“秦亡于武”的血色谶言,如同一个巨大的、滴血的问号,深深烙印在了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底,也成了王翦挥之不去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