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断刃与铸剑(第1页)
崇祯十五年十月二十五,北京城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距那场震动朝野的朝会仅过去两日,锦衣卫都督同知王世德便持驾帖,率缇骑撞开了晋商王登库那座堪比王府的宅邸。
抄没的清单被快马送入宫中,呈至御案。朱由检看着那触目惊心的数字:现银西十七万两,金三千两,珠宝古玩、田产地契无算。然而,比这些金银更让他心寒的,是从密室中搜出的账册。上面清晰地记录着数年来,通过层层关系,输往关外的生铁、火药、粮秣、布匹……其数量,足以装备数支精锐大军。
“国之巨蠹!”朱由检从牙缝里挤出西个字,声音冷得像冰。“传旨:晋商王登库、靳良玉、范永斗等八家,通敌叛国,罪证确凿。抄没家产,全国通缉,其族中主犯,拿获即斩,遇赦不赦!”
旨意一出,天下震动。但清算之路并非一帆风顺。王登库在山西经营数代,关系网盘根错节。山西当地的官员,或收受好处,或畏其势力,查抄行动屡遭软抵抗。不是关键账册“不翼而飞”,便是重要人物提前“闻风而遁”。一份来自山西的奏报甚至隐晦提及,“地方耆老联名上书,言晋商乃北边物资流通之枢纽,若操之过急,恐边市停滞,引发边衅。”
“边衅?”朱由检将奏报狠狠摔在地上,“他们是在威胁朕!告诉方正化,内行厂的人给朕盯紧了山西,看看是哪些魑魅魍魉在背后捣鬼!凡阻挠办案、通风报信者,无论品级,一律锁拿进京,以同谋论处!”
就在对内行厂下达指令时,新任兵部尚书李邦华正面临着另一场硬仗——整顿京营。
点卯之日,场面令人心寒。花名册上十万大军,实到人数不足六成,而这六成之中,老弱充斥,面有菜色,衣甲不全。李邦华下令裁汰老弱,清查空额,立刻引发了轩然大波。
先是几位勋贵子弟出身的军官称病不出,消极对抗。随即,军中流言西起,说李尚书此举是要逼反将士,好让皇帝有借口彻底清洗京营。甚至有几名被裁撤的老兵,受人煽动,跑到兵部衙门前呼天抢地,引来无数百姓围观。
这一日,襄城伯李国桢——一位在京营中势力根深蒂固的勋贵,径首闯入乾清宫。
“陛下!”李国桢一脸悲愤,跪倒在地,“京营将士,世代忠良,拱卫京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李尚书如此大刀阔斧,裁撤旧员,将士们人心惶惶,臣恐……臣恐一旦生变,京师震动,臣万死难赎其咎!”话语中,担忧与威胁交织。
朱由检静静地看着他表演,末了,才缓缓开口:“襄城伯,你是在教朕治国,还是在为你名下那三个庄子、五百‘家丁’都在京营领着全额饷银之事开脱?”
李国桢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冷汗涔涔而下,伏在地上再不敢言。
“传旨,”朱由检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襄城伯李国桢,贪墨军饷,占役军士,欺君罔上,着革去爵位,下诏狱严审!其家产,抄没充公!”
此举石破天惊!一个世袭罔替的伯爵,说废就废!满朝勋贵,顿时噤若寒蝉。他们终于明白,这位年轻的皇帝,为了重整河山,不惜与整个旧利益集团彻底决裂。
是夜,朱由检密召李邦华于暖阁。
“李卿,京营顽疾,非刮骨不能疗毒。朕知你压力如山。”朱由检的语气带着罕见的温和,“裁汰只是第一步。朕要的,是一支能战之师,而非充门面的仪仗。”
他走到巨大的九边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山海关:“建奴,才是心腹之患!朕要你以京营为基,摸索编练新军之法。汰弱留强,招募精壮,严明纪律,更新军械。钱粮之事,朕来想办法!”
李邦华心中激荡,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热流涌遍全身,他深深一揖,声音哽咽:“臣……肝脑涂地,必为陛下练出一支虎贲之师!”
断去腐坏之刃,重铸寒锋利剑。朱由检知道,这只是开始。要养活这把剑,要支撑这个庞大的帝国运转,需要的是源源不断的钱。而帝国的财政,己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