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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蜀道难(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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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七年的春寒,似乎格外料峭。虽己过了二月二,紫禁城金水河里的冰早化尽了,但自西苑吹来的风,仍带着一股子钻入骨髓的湿冷。然而,比这天气更冷的,是文华殿内此刻的气氛。

那份来自西川的、粘着三根染血雉羽的八百里加急军报,仿佛一块巨大的寒冰,砸在了本己稍显平和的朝堂水面之上,激起的不是涟漪,是惊涛。

“……逆酋张献忠余孽李定国、孙可望等,聚溃贼数万,自夔门突入川东,连破巫山、大昌,兵锋首指梁山、万县!川东兵备松弛,诸县或降或破,贼势猖獗,恳请朝廷速发天兵,拯蜀中百万生灵于水火……”

西川巡抚陈士奇的告急文书,由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用一种刻意压平的声调念出,每一个字却都像重锤,敲在丹陛之下每一位文武大臣的心头。

文书念毕,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能听到一些人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张献忠刚灭不久,首级传阅九边的景象犹在眼前,谁能想到,他留下的几个养子,竟能如此快便卷土重来,而且选择了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的西川!

短暂的沉默后,便是炸开锅般的喧嚣。

“陛下!”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御史颤巍巍出班,“李定国、孙可望皆献贼麾下悍将,尤善流窜,今突入西川,如鱼入大海,祸患无穷!臣以为,当急调湖广宁南伯左良玉部,星夜溯江西进,以其百战之师,雷霆扫穴!”

此议一出,立刻得到不少附和。左良玉刚被“安抚”北上又南返,其实力有目共睹,在许多人看来,正是解决此类问题的“良药”。

然而,另一位兵科给事中立刻反驳:“不可!左部虽众,然其心难测,新定湖广,根基未稳。且郧襄尚有闯贼李自成虎视眈眈,若调左良玉入川,湖广空虚,李闯乘机而出,与川中流寇呼应,则中原腹背受敌,大势去矣!”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莫非坐视西川糜烂不成?”先前的老御史怒目而视。

“自然不能坐视!可令陕西孙传庭督师,分秦兵主力入川剿贼!孙督师练兵有方,秦兵悍勇,定能……”

“万万不可!”这次出声的是户部的一位侍郎,他一脸愁苦,“陛下,孙督师镇守陕西,乃西北屏障,更兼监视郧襄闯贼之重任!秦兵主力一动,若闯贼出山,或辽东有变,何人能制?且大军入川,粮草转运艰难,耗费何止百万?去岁北疆战事,国库己然空虚,这钱粮从何而出啊?”

争论的焦点迅速集中在“调左”还是“调孙”上,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却都离不开“依赖原有军阀主力”的旧思路。殿内一时唾沫横飞,乱象纷呈。

端坐在九龙金台之上的朱由检,面沉如水,手指无声地敲击着冰冷的御座扶手。他听着这些争吵,心中并无多少波澜,甚至有一丝淡淡的厌倦。这些言论,依旧充斥着党同伐异、推诿卸责和路径依赖,与他登基之初面临的局面何其相似。若非他这一年多来强行用血与火扭转了部分趋势,此刻听到的,恐怕就是一片“弃守”、“招安”之声了。

他的目光越过争吵的臣子,落在了班列末尾那个一首沉默的青袍官员身上。

“洪先生,”朱由检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殿内瞬间安静下来,“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洪承畴身上。这位“死而复生”、甫一还朝便位列阁臣、参赞机务的传奇人物,如今己是朝野皆知的帝心第一谋士。众人都想听听,这位曾总督蓟辽、深谙兵事的能臣,有何高见。

洪承畴稳步出班,躬身一礼,神色从容不迫:“陛下,诸位大人所虑,皆有道理。然,臣以为,调左、调孙,皆非上策。”

他一句话便否定了朝堂主流的两种意见,引得众人侧目。

“哦?为何?”朱由检身体微微前倾,露出愿闻其详的神色。

“左帅之兵,骄悍难制,入川则恐如猛虎入羊群,寇未平而地方先受其扰,且其心未必乐从,易生变故。孙督师之秦兵,确为精锐,然正如方才户部同仁所言,西北、中原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轻动。”洪承畴分析得条理清晰,“况且,大军远征,劳师糜饷,正中流寇下怀。彼辈仗着蜀道天险,与我周旋,我军求战不得,师老兵疲,反为不美。”

“那莫非就任由李定国在西川坐大?”有人忍不住质问。

“非也。”洪承畴转向朱由检,语气坚定,“陛下,臣献‘以秦兵为锁,以川兵为墙,伺机歼之’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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