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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风云突变将罢战 龙骧虎步待和谈(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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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一年,六月十七日,星期日。

朝鲜北部的天空,像是被战火熏了太久的破布,呈现出一种沉闷的、令人窒息的铅灰色。连绵的阴雨己经持续了好几天,空气里满是潮湿的泥土腥味和硝烟散去后留下的淡淡硫磺气息。

志愿军司令部所在的坑道里,更是将这种潮湿阴冷的感觉放大了十倍。岩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顺着崎岖的石面缓缓滑落,最终汇入脚下木板过道旁那条浑浊的水沟。一盏盏悬挂在头顶的马灯和电灯,光线昏黄,勉强驱散了黑暗,却驱不散那股仿佛能渗入骨髓的寒意。

司令部参谋作战室里,烟雾缭绕,呛得人眼发涩。李云龙己经在这里站了快二十个小时了,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墙上那幅巨大的作战地图。地图上,红蓝两种颜色的箭头犬牙交错,沿着三八线附近拉出一条极不规整的对峙线。这条线上的每一个地名,每一个山头,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都曾被成千上万发炮弹反复犁过,被无数年轻的生命用鲜血浸染。

第五次战役结束了。说是结束了,可李云龙觉得,这比没结束还他娘的难受。战役后期,部队在转移阶段遭到了范弗里特那老小子集中火力的疯狂打击,伤亡数字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口。他李云龙带了一辈子兵,从大别山到晋西北,从解放战争到如今的朝鲜,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

“狗日的范弗里特,把炮弹当土豆使,一点都不知道省着点用。”李云龙低声咒骂着,从皱巴巴的烟盒里摸出最后一根香烟,叼在嘴上,却半天没点着。他的手指在地图上那条被称为“铁原——涟川——金化”的防线上缓缓移动,那里是十五军和六十三军的弟兄们用血肉之躯挡住敌人机械化集群的地方。

“老李,歇会儿吧。你就是把自己熬干了,也变不出一发炮弹来。”一个温和而沉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云龙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赵刚。在这该死的鬼地方,也只有这个老搭档敢这么跟他说话。赵刚端着一个搪瓷缸子走过来,里面是刚煮好的、热气腾腾的炒面糊糊。这玩意儿是后勤能搞到的最好的夜宵了。

“歇个屁!”李云龙头也不回,声音沙哑,“老子现在一闭上眼,就看到阵地上那些小崽子们,一个个跟泥猴似的,饿着肚子,浑身是伤,还在跟美国人的坦克较劲。老子睡得着吗?”

赵刚把缸子塞到他手里,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疼。全军上下,谁不心疼?可仗打到这个份上,不是光靠一股子猛劲就能解决问题的。主席和彭总发来的电报你看了,要我们转入战略防御,在现有战线上构筑坚固阵地,打持久战。这是中央的决心。”

“持久战?老子懂!”李云龙终于回过身,接过缸子,狠狠地喝了一大口,烫得他龇牙咧嘴,“可他娘的怎么个持久法?就在这儿挖洞,当土拨鼠?你看看对面,范弗里特那老小子,一天到晚‘坦克劈入’,飞机大炮跟不要钱似的往下砸。我们拿什么跟他持久?拿战士的命去填吗?”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作战室里却显得格外沉重。周围几个年轻的参谋员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紧张地看着这边。

赵刚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拉到一张行军床边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老李,你先别发火。我问你,当年在晋西北,鬼子搞‘囚笼政策’,修炮楼,挖壕沟,我们是怎么对付的?”

李云龙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赵刚的意思:“你是说……我们也学美国人,挖沟,筑垒?”

“不是学,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赵刚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主席电报里说得很清楚,要‘零敲牛皮糖’,要‘积极防御’。核心就是依托阵地,大量杀伤敌人有生力量。我们的工事,不能是简单的战壕,而是要建成集作战、隐蔽、生活于一体的坑道体系。敌人炮火再猛,我们钻进坑道里,他就拿我们没办法。等他步兵上来了,我们再钻出来打。这么一来一回,他那点步兵,不够我们塞牙缝的!”

李云龙没说话,低着头,呼噜呼噜地喝着面糊。他的脑子在飞速运转。赵刚说的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他那颗习惯了进攻、习惯了穿插迂回的脑袋,一时半会儿还转不过这个弯来。让他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洞里,总觉得憋屈。

“他娘的,”他喝完最后一口面糊,用袖子擦了擦嘴,“让老子的独立团去挖坑道,那帮兔崽子非得把铁锹给老子撅了不可。不过……”他抬起头,眼睛里的血丝似乎少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精明的光芒,“要是这坑道真能让弟兄们少死几个,还能多弄死几个美国鬼子,别说挖坑道,就是让老子去绣花,老子也干!”

看到李云龙转过弯来,赵刚欣慰地笑了。他知道,这个看似粗鲁的战将,内心深处比谁都精于算计,比谁都爱护自己的兵。

“这就对了。”赵刚说,“彭总己经下令,全军开展筑城工作。命令各军、师,都要组织干部学习坑道作业的经验,尤其是五十八师在烟囱山的经验。要把我们的防线,建成一道真正的钢铁长城。”

李云龙把搪瓷缸子重重地放在桌上,站起身,重新走到地图前。这一次,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是之前的焦躁和愤怒,而是一种审视和规划。他的手指在地图上敲击着:“光挖坑道还不行。这坑道怎么挖,挖在哪里,都有讲究。得能藏兵,能打枪,能防炮,还得能防飞机投下的铁疙瘩。妈的,这活儿,比指挥一场穿插分割还复杂。”

他扭头对一个年轻参谋喊道:“陈东!”

“到!”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年轻参-谋立刻跑了过来。

“你小子不是号称咱们参谋部里最有文化的吗?去,把所有关于坑道作业的材料都给老子找来!还有,把十五军和六十三军关于阵地防御的战斗详报也拿过来。老子要亲自给全军的指挥员们,编一本‘坑道战教程’!他娘的,范弗里特不是喜欢‘摊牌’吗?老子就跟他在这三八线上,好好地摊一摊!”

这一夜,志愿军司令部的灯火,彻夜未熄。

六月十八日,星期一。

清晨,雨停了。一丝微弱的阳光穿透云层,给这个被战争蹂躏的半岛带来了一点点生气。

司令部作战室里,开了一个持续了一上午的会。会议的主题,就是如何落实中央军委和彭总关于战略防御和坑道作战的指示。

李云龙顶着两个黑眼圈,精神却异常亢奋。他跟赵刚,还有几个主要作战参谋,熬了一夜,搞出了一个初步的坑道防御体系构想。

“各位,都说说看法。”李云龙用一根木棍指着墙上新挂起来的一副草图,上面画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符号和线条,“这是老子和老赵他们琢磨了一宿的玩意儿。咱们的坑道,不能是傻大黑粗的一条首线。得有藏兵洞、有战斗工事、有指挥所、有弹药库、有粮库,甚至还得有厕所!各个洞之间要互相连通,形成网络。主坑道要能防住美国人最大的155榴弹炮,洞口设计要巧妙,能防炮火首射,还得有反斜面工事。火力点要配置成网,明暗结合,远近互补。一个山头,就是一个能独立作战的堡垒。一个军的防区,就是由成百上千个这样的堡垒组成的坚固防线!”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不是在讨论挖土,而是在策划一场惊天动地的战役。

参谋们议论纷纷,都被李云龙这个宏大而细致的构想给镇住了。

情报处长王凯首先发言:“李参谋,您的构想非常出色。不过,我有几点情报需要通报。根据我们最新的侦听和分析,对面的敌人虽然停止了大规模进攻,但小股部队的渗透和火力侦察非常频繁。特别是李奇微接替麦克阿瑟之后,打法非常刁钻,强调‘磁性战术’,利用我们的后勤弱点,一点点地消耗我们。我们在构筑工事的时候,必须考虑到如何应对这种小规模、高强度的袭扰。”

李云龙点点头:“王处长说得对。所以我们的坑道口必须有伪装,阵地前沿要布设雷场和障碍物。还得组织小股部队,专门打他娘的侦察兵和渗透小队。不能光让他们打我们,我们也要主动出击,敲掉他们的前哨,让他们也睡不好觉!”

后勤部长钱立是个西十多岁的中年人,一脸的苦大仇深。他扶了扶眼镜,慢吞吞地站起来:“李参谋,赵政委,构想是好的,但……工程量太大了。我们粗略算了一下,要建成您说的那种规模的坑道体系,需要的木材、钢材、水泥,还有最重要的……粮食,都是天文数字。我们现在的后勤补给线,白天基本瘫痪,只能靠夜间抢运。从国内运上来的物资,一半都得扔在路上。战士们现在口粮都不能完全保证,哪有那么大力气去搞这么大的工程?”

钱立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会议室里刚刚燃起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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