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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雕刻作品在全国各地展出并获奖并(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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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虹裂帛

林深第一次看见苏晚是在2019年上海的梅雨季,他刚结束一场失败的策展,浑身湿透地冲进愚园路一家旧书店躲雨。玻璃门上的风铃叮当作响时,他看见柜台后那个正在用美工刀裁书脊的女孩,她左手无名指戴着枚铜制戒指,刀刃划开泛黄纸页的瞬间,雨幕里的天光突然劈进室内,将她的侧影劈成两半。

“这本书的版权页在1987年就烂了。”苏晚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线,“你盯着它看了三分钟,是想找里面夹的情书?”

林深这才发现自己盯着的是本1983年版的《霍乱时期的爱情》,封皮上的咖啡渍己经发黑。他扯了扯湿透的衬衫,雨水顺着发梢滴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我在看它的装订线,像道没缝好的伤口。”

那天他们聊到书店打烊,雨停时天边浮着层诡异的橘红色。苏晚说她收藏了三百多本有破损的旧书,每本都夹着前任主人的痕迹——电影票根、褪色的便签、甚至带血的纱布。“这些破损才是书的灵魂,”她蹲在书架前翻找,马尾辫扫过林深的手背,“就像人总得有点伤疤,不然怎么证明活过。”

林深是个策展人,擅长把破碎的东西重新组合成艺术品。他的上一个展览叫《残缺美学》,用车祸现场的玻璃碎片拼贴成星空,却被批评为“消费创伤”。苏晚是自由插画师,她的画里全是裂着缝的月亮,她说那是“被生活啃过的样子”。

他们的爱情是从一场荒诞的赌局开始的。苏晚说如果林深能在三天内找到十件“正在消失的东西”,她就陪他去看外滩的日出。林深用了七十二小时,收集到即将拆迁的里弄门牌、最后一台投币式公用电话的按键、甚至是凌晨西点菜市场里最后一把带露水的空心菜。

日出时,苏晚突然踮起脚吻他,嘴唇上带着薄荷烟的味道。黄浦江面上的雾气还没散,东方明珠的轮廓在雾里像根巨大的银针,扎得林深眼睛发酸。“你知道吗,”苏晚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我爷爷是个钟表匠,他说所有走不准的钟,其实都在按照自己的时间活着。”

他们搬进了愚园路一间带阁楼的老房子,墙壁上有上世纪留下的水渍,像幅抽象画。林深把苏晚的插画挂满客厅,苏晚则在他的工作台前摆了排旧闹钟,每个都调在不同的时间。晚上他们会躺在地板上看老电影,苏晚总在看到女主角哭泣时突然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然后转头问林深:“你说她们哭的时候,是不是其实在笑啊?”

林深第一次觉得苏晚“不对劲”,是在那个万圣节。他提前下班回家,想给她一个惊喜,却看见苏晚坐在地板上,把三百多本旧书一本本扔进浴缸,然后往里面倒墨水。“这些书都在撒谎,”她抬起头,脸上沾着墨渍,像只受伤的猫,“它们说爱情能永恒,可我爸妈结婚二十年,最后还不是把对方的照片烧了。”

林深冲过去抢她手里的书,却被她推到墙上。苏晚的眼睛亮得吓人,她拿起本《简爱》,一页页撕下来塞进嘴里:“你看,连文字都是假的,嚼起来像塑料。”林深抱住她时,能感觉到她身体里的颤抖,像台快要散架的缝纫机。

那天晚上,苏晚哭着说她妈妈在她十五岁时跳楼了,因为爸爸出轨。她回家时,看见妈妈的尸体躺在楼下的花坛里,手里还攥着本没看完的《茶花女》。“从那天起,我就觉得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是假的,”她埋在林深怀里,声音断断续续,“就像泡沫,一戳就破。”

林深开始带苏晚去看心理医生,医生说她有严重的边缘性人格障碍,情绪像坐过山车,前一秒还在天堂,后一秒就可能跌进地狱。苏晚不喜欢医生,她说那些人只会用术语给人贴标签,就像给破损的书套上华丽的封皮,假装里面的pages没有腐烂。

他们的爱情开始变得像场战争。苏晚会突然消失三天,回来时带着满身的伤,说她去了苏州河,在桥上走了一夜。林深会在她失眠时,整夜整夜地给她读《小王子》,读到嗓子沙哑,苏晚却突然说:“你其实根本不爱我,你只是爱拯救我的感觉。”

有一次,他们在新天地吵架,苏晚突然冲进车流,林深疯了一样冲过去抱住她,汽车的刹车声在耳边炸开。“你想死吗?”林深的声音在发抖。苏晚却笑了,笑得眼泪首流:“我只是想看看,你会不会为我去死。”

林深的策展事业有了起色,一家国外的美术馆邀请他去办展。他想带苏晚一起去,苏晚却把他的护照撕了。“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她把碎片撒在林深脸上,“就像我爸爸,说去买包烟,结果再也没回来。”

那天晚上,林深第一次对苏晚发了火。他摔碎了她最喜欢的闹钟,闹钟的齿轮散落在地板上,像摊凝固的血。“你能不能正常一点?”林深的声音里带着绝望,“我不是你爸爸,也不是你的拯救者,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过日子。”

苏晚没说话,她蹲在地上,把齿轮一个个捡起来,然后塞进嘴里嚼。林深冲过去掰开她的嘴,看见她的舌头在流血。“你疯了吗?”林深的眼泪掉在她的脸上。苏晚看着他,突然笑了:“你终于为我哭了,林深,这说明你是爱我的。”

第二天早上,林深醒来时,发现苏晚不在身边。阁楼的门开着,阳光照进来,落在地板上的一张纸上。那是苏晚的画,画里是个裂着缝的月亮,月亮下面写着一行字:“我就像这月亮,再怎么拼,也回不到完整的样子。”

林深找了苏晚三天,把他们去过的地方都找遍了。最后,他在苏州河的一座桥上找到了她。苏晚穿着那件他送的白色连衣裙,站在桥边,风吹起她的头发,像面破碎的旗帜。

“你来了。”苏晚转过头,脸上带着平静的笑。

“跟我回去,”林深的声音在发抖,“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可以陪你治疗,我们……”

“林深,”苏晚打断他,“你知道吗,我爷爷去世前,把他最喜欢的那只旧钟留给了我。那只钟走得很慢,每天都会慢十分钟。爷爷说,慢一点没关系,只要它还在走。”她顿了顿,眼睛里闪着光,“可我发现,有些钟坏了,就再也修不好了。”

林深冲过去想抱住她,可苏晚却往后退了一步,脚下的石子滚进河里,发出“扑通”一声响。“别过来,”她笑着说,“我只是想去找我妈妈,问问她,爱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苏晚跳下去的瞬间,林深看见她的白色连衣裙在风里展开,像只断了翅膀的鸟。他疯了一样冲过去,却只抓住了她掉下来的铜戒指,戒指上还留着她的体温。

后来,林深在苏晚的画夹里发现了一张没完成的画。画里是愚园路的老房子,阁楼的窗户开着,月亮挂在天上,是完整的。画的背面写着:“林深,如果有下辈子,我想做个正常的女孩,和你一起看完整的月亮。”

林深的展览最终还是办了,名字叫《裂月》。展厅中央,他用苏晚的插画碎片拼贴成一轮巨大的月亮,月亮下面,放着那只铜戒指和三百本修复好的旧书。每个来看展的人,都会收到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有些爱情,就像裂着缝的月亮,虽然不完整,却依然照亮过黑夜。”

展览开幕那天,上海下着小雨,和林深第一次遇见苏晚的那天一样。林深站在展厅里,看着那轮裂月,突然听见身后传来风铃的声音。他转过头,看见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左手无名指戴着枚铜制戒指,正蹲在书架前翻找着什么。

雨还在下,天光透过玻璃,将女孩的侧影劈成两半。林深走过去,轻声问:“你在找什么?”

女孩抬起头,笑着说:“我在找一本1983年版的《霍乱时期的爱情》,听说里面夹着一封情书。”

林深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他蹲下身,从书架上抽出那本书,递给女孩。书的封皮上,咖啡渍依然发黑,装订线像道没缝好的伤口。

“找到了,”林深轻声说,“它一首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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