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伤亡与他的沉默（第1页）

飞行器以一个近乎极限的角度切入狭窄的峡谷，巨大的翼尖几乎擦过两侧嶙峋的岩壁，最终在一片相对平坦的、被阴影笼罩的砾石滩上强行降落。引擎的轰鸣在封闭的谷底回荡，震耳欲聋，随后缓缓熄火，留下死一般的寂静。

舱门滑开，冰冷干燥、带着沙尘气息的空气涌入。

“幽灵”率先跃下，落地时左肩的伤口显然被剧烈牵动，身形有极其细微的凝滞，但他立刻稳住，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周围的环境——陡峭的岩壁、乱石堆、以及不远处一个被巨大岩石半掩着的、幽深漆黑的洞穴入口。那是他预设的另一个安全点。

他没有回头帮忙，也没有催促。

苏琳自己挣扎着爬下舷梯，双脚踩在粗糙的砾石上，腿肚子仍在微微发抖，不仅仅是体力透支，更是精神上巨大的冲击尚未平复。剪断导线那一瞬间的决绝和之后汹涌的后怕，依旧在她血管里冲撞。

她看向“幽灵”，他正从飞行器后舱拖出两个沉重的装备包，动作依旧精准，但频率比平时慢了一丝，呼吸也略显沉重。伤势和失血，正在影响他这台精密“机器”的效率。

他扔给她一个较小的背包，里面是基础生存物资和医疗用品。

“处理伤口。警戒。”他简短地命令，声音因疲惫和伤痛而更加沙哑，然后便提着另一个更重的、装着武器和“潘多拉”芯片的背包，率先走向那个洞穴。

苏琳沉默地跟上。

洞穴内部比想象中更深，入口狭窄，内部却颇为宽敞，空气阴冷干燥，显然经过人工改造，有简单的通风系统和隐藏的电源接口。角落里堆放着密封的补给箱。“幽灵”轻车熟路地启动了一个独立供电单元，冷白色的LED灯带亮起，照亮了这个简陋却功能齐全的避难所。

他将沉重的背包放在一张金属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然后走到角落的补给箱，翻找出高效止血剂和更强效的抗生素，熟练地给自己注射。整个过程，他背对着苏琳，脱掉了上身破损的作战服，露出整个肩背。

灯光下，苏琳终于清晰地看到他左肩的伤口——之前的缝合完全崩裂，肌肉组织外翻，边缘因能量侵蚀而呈现出不正常的焦黑色，甚至能看到一丝微弱的电弧偶尔在坏死的纤维间闪烁，触目惊心。

而他背部和手臂上其他那些新旧交错的伤疤，也在此刻无所遁形，如同某种残酷的勋章，记录着无数次游走于生死边缘的搏杀。

他沉默地处理着伤口，酒精棉擦过翻卷的皮肉时，他的背脊肌肉绷紧如铁，但没有任何声音溢出。只有偶尔抑制不住的、极其轻微的吸气声，暴露了这过程绝非毫无感觉。

苏琳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想起刚才飞行器上，他毫不犹豫地将剪线的选择权交给她时的眼神，那冰冷的信任和残酷的考验。她也想起大楼崩塌时，他逆流而上、精准判断生路、拖着她亡命狂奔的绝对冷静。

他救了她。一次又一次。用他自己受伤和承受风险的方式。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涌——有恐惧，有依赖，有愤怒，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悸动。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走上前，拿起自己背包里的医疗包。

“我帮你。”她的声音有些干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幽灵”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也没有拒绝。

苏琳走到他身后，用镊子夹起酒精棉，小心翼翼地清理伤口周围的血污和坏死组织。她的动作远不如他熟练，甚至有些笨拙，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近距离看到那狰狞的伤口，让她胃里再次翻搅。

“幽灵”的肌肉在她触碰时瞬间绷紧，如同受力的钢缆，但他没有动弹，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一尊沉默的雕像，只有背后微微渗出的冷汗，显示着他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沉默在洞穴中蔓延，只有酒精棉擦拭的细微声响和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为什么？”苏琳终于忍不住，声音很低，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为什么要把选择权给我？你明明可以自己……”

“幽灵”的背影似乎僵硬了一瞬。

漫长的沉默。

就在苏琳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冰冷沙哑的声音终于响起，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你的路，终须自己抉择生死。”他顿了顿，声音更冷，“依赖，是战场上最先死亡的毒素。”

苏琳的手指猛地一颤，镊子差点戳到伤口深处。

所以，是为了让她彻底斩断依赖？用最残酷的方式，让她首面死亡，做出选择？

“如果……我剪错了呢？”她忍不住追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