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克什米尔公主号事件(第1页)
初二下学期的课堂总是裹着一层淡淡的慵懒,窗外的梧桐叶刚抽出嫩黄的芽,风一吹便晃着细碎的影子,影子斜落在摊开的课本上。
谁也没料到,平静会像被一块巨石砸中的湖面,猛地掀起千层浪——震惊世界的“克什米尔公主号事件”的消息,是随着1955年4月的春寒一起飘进教室的,空气里裹着未散的凉意,却突然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沉重。同学们纷纷议论此事。
最先打破这份沉寂的,是石遐闻肩头那抹突兀的黑。
那天他走进教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了他胸前的黑纱上。那纱很薄,却像浸了铅似的,垂在他单薄的肩头,衬得本就沉默的他更显落寞。
我们这群半大的孩子,还不懂“牺牲”两字到底藏着多少分量,只知道那抹黑不该出现在十六岁的少年身上,连平日里爱打闹的同学,都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连翻书的声音都压得极低。
后来消息才慢慢传开,像渗进泥土的雨水,悄无声息却又无处可藏。
出事的飞机上,载着中国新闻代表团的成员,而代表团团长石志昂——那个在报纸上见过名字的对外贸易部三局副局长,竟是石遐闻的亲人。
有人悄悄说“是他父亲”,也有人摇头更正“是叔父”,大人们总是含糊其词,当局从未正式对外宣布过细节,可那份藏在言语间的悲痛,却压得整个班级都喘不过气。
我后来才从他人口中确认,石志昂还是中化集团前身——中国进出口公司的副经理,他有个儿子叫石建都,这么算来,石遐闻该是他的侄子,可那份刻在石遐闻眼底的哀伤,却像失去至亲般惨烈。
宣布这一不幸消息的是班主任许老师。
那天他走上讲台时,没像往常一样翻开教案,只是沉默地站了片刻,目光扫过全班,最后落在石遐闻的座位上。
“从今天起,石遐闻同学,是烈士子弟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砸在每个人心上,教室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声,还有不知谁没忍住的抽气声。
石遐闻坐在座位上,头微微低着,黑纱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晃动,我看不见他的脸,却能想象出他紧抿的嘴角——他从不轻易表露情绪,哪怕此刻,也只是挺首了脊背,像一株在寒风里倔强生长的小树。
我和石遐闻算不上最好的朋友,却也算私交不错。他比我大一岁,生于1940年,比班里大多数人都成熟些。课下他偶尔会和我聊起历史,说起他家里书架上那些泛黄的旧书,说起父亲和叔父谈论新闻时的样子——他出生在革命家庭,也是新闻世家,那种浸润在骨子里的沉稳和眼界,是我这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望尘莫及的。
我总爱听他说话,可即便如此,我们也从未有过一次深入的细谈。或许是他性格本就内敛;也或许是有些伤痛本就无法与人言说。我看着他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只能在他低头沉默时,悄悄把自己的那支钢笔推到他桌子边,算是安慰礼品。
时光走得比想象中快,春末夏初的风刚吹绿了梧桐叶,石遐闻就要走了。
大约是五六月间,许老师在课堂上宣布了他转学的消息——他要去北京的烈士子弟学校,继续读书。
那天放学,我在教室门口叫住了他,他背着旧书包,黑纱己经取下来了,可眉宇间的沉重却没散去。
“以后还会回来吗?”我问得有些突兀,他愣了一下,然后轻轻摇了摇头,只说了句“保重”,便转身走进告别学校的夕阳里。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少年的背影在暮色里越来越小,最后融进了远处的炊烟里。
后来的日子里,我再也没有得到过石遐闻的消息。就像他从未在我的青春里出现过一样,却又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被记忆重新提起。
而“克什米尔公主号事件”的真相,也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从迷雾中走出来。媒体公布的材料越来越多。我们终于知道,那架飞机上,中国代表团3人、记者5人,还有波兰、奥地利、越南的记者,共11人全部遇难。只有三名印度飞行员,在落水后漂流数天,被人幸运救起。
多年后,我再想起1955年的春天,想起石遐闻肩头的黑纱,想起那架名叫“克什米尔公主号”的飞机,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它像一个沉重的符号,刻在历史的长河里,也刻在我们这一代人的记忆里。那些逝去的生命,那些未说出口的告别,还有那个远去的少年,都成了岁月里最难忘的注脚,时时提醒着我们:有些故事,永远不该被忘记。
……
小资料:
事件背景:1955年4月,亚非会议(万隆会议)在印度尼西亚召开。中国代表团原计划乘坐印度国际航空公司的“克什米尔公主号”客机,从香港前往雅加达。
事件经过:台湾特务机关与香港当地人员勾结,在客机的右翼轮舱内安装了定时炸弹。4月11日,客机在飞越北婆罗洲(今马来西亚沙巴州)附近海域时,炸弹爆炸。
事件结果:机上11名乘客和2名机组人员全部遇难,其中包括中国代表团的3名工作人员、中外记者及波兰、奥地利的代表。中国主要领导人因行程调整未乘坐该航班,幸免于难。
后续处理:事件发生后,中国政府强烈谴责这一恐怖行为。经调查,相关凶手被香港法院判刑,但主谋仍逍遥法外。该事件也成为新中国外交史上一次著名的反破坏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