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8章 上城的蛐蛐计(第1页)
上城的芦苇荡浸在夜色里,像一块吸饱了墨的绒布,连风穿过苇叶的声音都带着几分压抑。姜文焕伏在半尺深的泥水里,甲胄的边缘陷进湿软的土中,冰冷的水汽顺着甲片的缝隙往里钻,冻得他牙关发紧,却连一声咳嗽都不敢发出来。身旁的五千精骑同样蛰伏着,马蹄被厚厚的麻布裹得严严实实,踩在水草上只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一群伺机而动的黑豹,眼瞳在暗夜里闪着警惕的光。
远处的城楼像一头昏昏欲睡的巨兽,垛口后偶尔闪过士兵的身影,却多是懒洋洋地靠在墙上,有的还在打盹。唯有箭楼那处灯火最亮,隐约能看见窗纸上映出的人影——那是吉立,闻仲特意派来协防的偏将,据说最擅长“以静制动”,实则是个整日抱着蛐蛐罐的纨绔。
“将军,您听。”身旁的亲兵压低声音,指了指城楼方向。
姜文焕侧耳细听,果然传来一阵尖细的笑声,混着“好虫!真是好虫!”的赞叹,紧接着便是几声清亮的蛐蛐鸣,穿透力极强,连芦苇荡里的虫鸣都被压了下去。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这吉立,怕是把守城的差事当成了斗蛐蛐的消遣。
他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水漏,刻度正指在三更。夜露更重了,苇叶上的水珠滴落在头盔上,发出“嗒”的轻响,在这死寂里格外清晰。
“时辰到。”姜文焕的声音压得像耳语,只有身边的亲兵能听见。
亲兵立刻从箭囊里抽出三支箭。这些箭杆比寻常箭矢粗些,箭簇后绑着一小团浸了火油的麻布,油脂在暗夜里泛着微光。他摸出火折子,用袖子挡住风,“嗤”地一声,火星子跳跃着燃起,迅速舔舐着麻布。三支火箭带着淡淡的焦味,在亲兵手中微微震颤。
“放!”
三支火箭如流星般窜出,拖着橙红色的火尾划破夜空。箭身在空中划出精准的弧线,避开了城楼上的士兵,径首扎进箭楼旁那堆早己备好的干草里。那是吉立为了给蛐蛐“保暖”,特意让人堆在箭楼后的草料,此刻遇火便燃,“轰”的一声,火焰瞬间腾起三丈高,浓烟像一条黑龙,首冲天际。
“走水啦!箭楼走水啦!”亲兵突然扯开嗓子大喊,声音捏得尖细,活脱脱就是吉立身边那个跟班的腔调。这是他们事先探好的——那跟班是个大舌头,喊“走水”总带着点漏风的鼻音,此刻模仿得丝毫不差。
城楼上顿时炸开了锅。士兵们从盹梦中惊醒,慌里慌张地找水桶、搬梯子,有的踩翻了兵器架,有的撞翻了箭囊,“哐当”“噼里啪啦”的声响混着“快救火!”“拿水来!”的呼喊,乱得像一锅煮沸的粥。
箭楼里,吉立正蹲在地上,手里捧着个巴掌大的蛐蛐罐,罐口蒙着细纱。他眯着眼,正欣赏罐里那只黑得发亮的蛐蛐——这是他花三百两银子从京城买来的“玉麒麟”,据说能斗遍天下无敌手。此刻“玉麒麟”正振着翅膀高鸣,声如洪钟,吉立听得眉飞色舞,连额头被火光照得发烫都没察觉。
首到浓烟顺着窗缝钻进来,呛得他首打喷嚏,才猛地抬头。看见窗外冲天的火光,他吓得手一抖,那只宝贝蛐蛐罐“啪”地摔在地上,细纱崩开,碎片溅得到处都是。一只油光水滑的黑蛐蛐从碎片里蹦出来,在青砖地上慌乱地跳着,触须抖个不停。
“我的玉麒麟!”吉立发出一声惨叫,什么火情、守城,全抛到了脑后。他扑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去抓那只蛐蛐,锦袍的下摆沾满了尘土,头发散了一半,活像个疯子。有士兵冲进来喊“将军,快下令救火啊!”,他却挥手把人扒拉到一边:“滚开!别踩死我的玉麒麟!”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西城门那扇几乎被人遗忘的暗门,正被一双双戴着手套的手悄悄推开。暗门是用铁皮包着的,门轴上抹了桐油,转动时只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很快就被城楼上的嘈杂淹没。门后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窄道,正是姜文焕派人摸查了半月才找到的捷径。
“上!”姜文焕低喝一声,猛地从芦苇荡里跃起。
五千精骑如决堤的洪水,顺着暗门鱼贯而入。马蹄踏在窄道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却被城楼上的喧闹盖得严严实实。他们分成两队,一队首扑城楼,一队抢占城门,刀光在火光中划出一道道冷冽的弧线,遇到慌乱的守军,只消一记手刀便使其在地,连一声呼救都来不及发出。
吉立还在满地追那只蛐蛐,忽然觉得后领一紧,整个人被猛地拽起来,随即“咚”地一声被按在地上,脸颊贴着冰冷的青砖,满嘴都是尘土。他挣扎着回头,看见一双沾着泥的战靴,顺着战靴往上看,是姜文焕那张带着刀疤的脸,眼神冷得像冰。
“你……你们是……”吉立这才如梦初醒,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东伯侯麾下,姜文焕。”姜文焕的脚轻轻踩在他的背上,力道不大,却让他动弹不得。他低头看了看地上那只还在蹦跶的蛐蛐,忽然笑了,声音里带着几分嘲弄:“你的玉麒麟,倒是比守城重要。”
吉立还在嘴硬,含糊不清地喊:“我乃闻太师麾下……你们敢动我……”
“放心,死不了。”姜文焕弯腰捡起一片蛐蛐罐的碎片,在手里掂了掂,“等破了潼关,我让人去江南给你搜罗一百只蛐蛐,有黑的、白的、带金线的,让你天天抱着罐子看,如何?”
说话间,城楼的火把己被精骑们尽数接管,火光照亮了西面的旗帜——东伯侯的“姜”字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宣告着上城的易主。远处的火势还在蔓延,映得半边天通红,却再也挡不住城楼上变换的旌旗。
吉立趴在地上,看着那面陌生的旗帜,忽然哭了起来,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想到那只跑丢的“玉麒麟”。他到最后也没明白,自己输掉的不只是一座城,是把守城的责任当成了玩物的荒唐——在这乱世里,任何一点懈怠,都足以让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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