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齿轮审判的序曲（第1页）
磐石王座的心脏在脚下搏动。
艾利安站在“矿骡”狭小驾驶舱的观察窗前，隔着厚重的水晶玻璃，感受着这座矮人王城无处不在的沉重脉动。那不是生命的心跳，而是钢铁的呼吸，是熔炉的咆哮，是巨大齿轮咬合时发出的、永不停歇的金属呻吟。
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混合了机油、煤灰、硫磺、汗水以及劣质麦酒的复杂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的颗粒感，灼热干燥的气流卷过通道，掀起地面沉积的黑色粉尘。
他们正藏身于“齿轮广场”地下深处，一条废弃的排污管道里。老瘸腿的“矿骡”MK-III如同两具沉默的钢铁棺椁，紧贴着冰冷潮湿、覆盖着滑腻苔藓的管道内壁。塞莲娜抱着依旧昏迷的莉瑞娅蜷缩在另一台“矿骡”的驾驶舱内，淡蓝色的水雾如同薄纱般笼罩着她们，勉强隔绝着外界的燥热与污浊，但塞莲娜的脸色苍白，眉宇间的疲惫更深了。维持这种守护法术，在远离水域的地底，消耗巨大。
铁砧·怒焰则佝偻着背，坐在艾利安旁边。他身上套着一件沾满油污和灰尘、散发着汗馊味的破旧矿工皮袄，脸上也刻意涂抹了煤灰，遮住了标志性的怒焰家族纹身。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的火焰却无法掩盖。愤怒、屈辱、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机械义肢上那道在苍穹裂谷留下的熔融伤痕，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
艾利安的目光穿透驾驶舱的观察窗，投向管道出口外那片巨大的地下空间——齿轮广场。
这里与其说是广场，不如说是一座由钢铁和岩石构成的、倒置的蜂巢圣殿。巨大的、首径超过百米的齿轮层层叠叠，构成广场的地面、墙壁和穹顶！这些齿轮并非装饰，而是这座庞大城市动力传输系统的一部分。此刻，大部分齿轮都处于缓慢而稳定的转动状态，发出低沉、恒定的轰鸣，如同沉睡巨兽的鼾声。粗壮得如同古树根系的蒸汽管道在齿轮的间隙中盘绕穿梭，喷吐着灼热的白色气流。巨大煤气灯悬挂在高处，将冰冷的金属光芒投射下来，在缓慢转动的齿轮上投下不断变幻的光影。
广场边缘，是鳞次栉比的矮人建筑——由黑曜石和粗犷钢铁搭建的工坊、仓库、酒馆、甚至还有小型熔炉。无数矮小的身影如同勤勉的工蚁，在齿轮的轰鸣和蒸汽的嘶鸣中穿梭忙碌。
然而，此刻广场的中心，却笼罩在一片异样的肃杀气氛中。
一个巨大的、由层层叠叠、精密度极高的秘银齿轮构成的平台，被临时搭建在广场中央最大的主齿轮之上。平台中央，矗立着一根高达十米、通体由暗沉黑铁锻造、表面蚀刻着无数古老矮人符文和审判天秤图案的巨柱——审判之柱。柱身缠绕着粗大的、闪烁着幽蓝色能量光芒的锁链，锁链的另一端，连接着平台边缘一个冰冷的、布满尖刺的金属枷锁。
平台西周，是阶梯状向上延伸的看台，此刻己经坐满了人。前排是穿着华丽长袍、佩戴着沉重金属徽章的矮人长老和贵族，他们大多神情冷漠，眼神锐利如鹰。后排则是穿着各色工装、脸上带着紧张、愤怒或麻木神情的普通矮人工匠和矿工。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窃窃私语。
高台之上，正对着审判之柱的位置，摆放着七张由整块黑曜石雕琢而成、镶嵌着黄金齿轮装饰的高背王座。此刻，只有中间三张王座上坐着人。
最中间的王座最为高大威严，端坐着一位须发皆白、面容如同花岗岩般冷硬的老矮人。他穿着厚重的、镶嵌着星纹秘银板的黑色长袍，头戴一顶由巨大齿轮和砧板构成的沉重王冠——矮人国王，索林·磐石之手。他的眼神浑浊，带着深深的疲惫，仿佛被肩上的王冠压垮了脊梁，只是沉默地看着下方。
国王左手边的王座上，则坐着一位截然不同的存在。他身材异常魁梧，覆盖着岩石般灰色鳞片的脸颊上有一道斜贯左眼的陈旧伤疤，让他本就凶悍的面容更添狰狞。他没有戴冠冕，只穿着一身漆黑、厚重、覆盖着尖锐撞角的合金重甲，巨大的、缠绕着丝丝蓝色电弧的符文战斧就斜靠在王座旁。他双手抱胸，粗壮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臂甲，发出沉闷的“哒哒”声。那双如同燃烧炭火般的眼睛扫视着下方的广场，带着毫不掩饰的掌控欲和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碎岩大长老。
在国王右手边，则是一位相对年轻许多、穿着深蓝色工程师制服、戴着金丝眼镜的矮人。他面容清癯，眼神锐利而充满野心，手指修长干净，正拿着一块水晶平板，专注地看着上面的数据流。他是现任首席工程师，碎岩的侄子，金环·碎岩。
沉重的号角声，如同大地深处的呜咽，骤然在广场上空响起！低沉、悠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过了齿轮的轰鸣和蒸汽的嘶鸣！
整个齿轮广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平台中央。
一队身穿漆黑合金重甲、头盔上装饰着代表碎岩家族徽记（碎裂的山峰）的矮人卫兵，踏着沉重的步伐，如同押送囚犯般，从广场边缘一条通道走出，走向审判平台。被他们簇拥在中间的，正是铁砧·怒焰！
铁砧没有戴镣铐，但每一步都走得极其沉重。他身上的矿工服被扒掉了，换上了一件干净的、但没有任何家族徽记的灰色囚服。他昂着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高台上的碎岩大长老，眼神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机械义肢的液压装置发出轻微的嗡鸣，仿佛随时准备暴起。
“叛徒铁砧·怒焰！”一个穿着深紫色镶金边长袍、手持金属卷轴的矮人书记官走到平台中央，声音通过扩音装置响彻整个广场，冰冷而洪亮，“你被指控犯下叛国重罪！”
“第一罪！私自研究议会明令禁止的禁忌科技——星核动力炉！意图颠覆现有秩序，将磐石王座置于议会怒火之下！”
“第二罪！勾结议会通缉要犯——龙裔与烬狼混血杂种艾利安·烬瞳！为其提供庇护与技术支持！证据确凿！”书记官展开卷轴，上面投射出一幅模糊但清晰可辨的魔法影像——正是艾利安在苍穹裂谷操控“铁砧号”、引爆议会星梭时的侧脸！那双异色的瞳孔（左金右银）在影像中异常醒目！
广场上瞬间一片哗然！无数道或惊骇、或愤怒、或恐惧的目光射向影像中那张年轻却充满异族特征的脸庞。
驾驶舱内，艾利安的拳头猛地攥紧！左眼深处那被老瘸腿药膏压制的灼痛感，仿佛被这当众的指认重新点燃，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右眼覆盖的暗红珊瑚结晶，也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冷的悸动。
“第三罪！”书记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煽动性的狂热，“在议会执法部队进行正当追捕时，悍然反抗！利用禁忌力量，在机傀族禁域引发大规模破坏，造成包括金环队长在内的多名议会士兵英勇牺牲！罪无可赦！”
影像切换，显示出机傀族遗迹核心广场上那个恐怖的熔融深坑！
死寂。广场上只剩下齿轮转动的低沉轰鸣。
碎岩大长老缓缓站起身。他魁梧的身躯如同移动的山岳，每一步都让脚下的平台微微震颤。他走到审判之柱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被卫兵包围的铁砧，声音如同两块生铁在摩擦，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冷酷：
“铁砧·怒焰，你曾是王国的骄傲，首席工程师的继任者。但你背叛了你的血脉，背叛了磐石王座，更背叛了赋予我们矮人锻造与生存之地的星穹议会！”他猛地一指铁砧，“你的罪行，玷污了所有矮人工匠的荣耀！将王国拖入了战争的边缘！”
“现在！”碎岩的声音如同雷霆炸响，“在先祖的锻造之砧与公正的审判齿轮见证下！你是否认罪？！”
所有的目光，如同沉重的枷锁，瞬间压在铁砧身上。
铁砧猛地抬起头，迎着碎岩那如同毒蛇般的目光，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认罪？我认你祖宗！！”